第38章(第2/4页)


  院门外有一阵零乱的脚步声,谁在叫天布。狗尿苔听了听,是灶火。灶火说:天布,肉吃了没?天布说:吃啦。灶火说:全都吃啦?天布说:就那一疙瘩肉还不全吃啦?!灶火说:没吃够了,喝酒呀来我家喝。天布说:你还有酒,咋舍得的?灶火说:我大腿疼泡的药酒,他一高兴把酒罐子开了,吃肉哩能不喝酒?来么,来么。狗尿苔突然哎哟一下,问婆:我那褂子呢?婆说:我咋知道你那褂子?狗尿苔就说:我到河滩地去。婆说:浇地呀?!出来却见狗尿苔的褂子就搭在院子里的扫帚上,而狗尿苔已经没了人影。
  狗尿苔是猛地想起他是把渠水放进那块大畦中回来的,畦里肯定灌满了。急到田里,马勺也没有在那里,大畦里的水溢了出来,打豁了畦堰往下边的一片沙石滩流去,而畦边的几行秧也被水冲走了。狗尿苔吓得就去铲泥堵堰,堵不住,又跑到上渠的进水口把水堵了,马勺这时才来,一看就说:你放了水你就跑啦?狗尿苔说:我忘啦。马勺说:吃肉你咋没忘?狗尿苔说:你没忘你咋才来?马勺说:你还犟嘴?我告诉你,我忘了也就是个忘了,你忘了那就是成心破坏!两人好不容易补好了堰,但那些冲走的秧苗没了,而且这是在畦边的,有没有秧苗过路人一眼就看得到的,狗尿苔不知道该怎么办,马勺却又坐下来吃烟了,说:来给我点烟!
  马勺的烟袋杆子长,他吃烟是要先在烟袋锅里插个柴棍儿,把柴棍儿点着了,再去使劲吸烟袋杆的玉石嘴儿,昨天中午还给狗尿苔排夸这玉石嘴儿,水皮说是四旧,应该交上去,他就是没交,现在却叫狗尿苔给他点烟。
  狗尿苔没有动,说:没了这十几窝秧,你说别人能发现吗?马勺说:除非别人都是瞎子。狗尿苔说:那队长要扣工分的?马勺说:当然扣工分!点烟呀,点了烟我给你主意。狗尿苔给他点烟,眼泪花花。马勺说:去,去谁家自留地拔些秧补在这儿。这倒是个办法,可到谁家自留地拔去?狗尿苔说:河滩里没有我家的自留地。马勺说:到守灯家的地里么,拔他家的没事!狗尿苔到守灯家的地里拔了十窝秧,问拔十窝够不够,马勺说十三窝,但狗尿苔又只多拔了一窝过来补了。马勺说:好了,我先回呀,好不容易吃了点肉,让你这一折腾肚子又饥了。你再往堰上铲些泥,今黑来就不再浇了。记住,这事给谁也不要说,守灯就是再骂都不要应声!
  马勺又走了。狗尿苔在堰上加固了一阵泥土,突然秧田里哗啦一声,吓了他一跳,放眼看过去,月色下有秧苗的水田里一片碎玻璃光,什么鸟飞起来,又飞不高,几乎是两只脚还踩着水。狗尿苔不害怕任何鸟,却担心了如果河滩里要过狼了怎么办?他嚎嚎地叫起来,叫过了更显得空旷寂静,他不敢停了,就一声又一声叫,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叫了多少声,后来越叫越急,越叫声越多。
  其实狗尿苔已经不叫了,是秧田里的所有青蛙在叫,狗尿苔还以为是他在叫。在这热闹得像锣鼓喧天的鸣叫中,狗尿苔往回走的时候,想着心亏了守灯,守灯晚上没有分到肉,只能是回去砸了骨头熬萝卜吃,而自己还在人家自留地里拔了秧苗,他就又从生产队的秧田中间拔了八窝秧,重新给守灯家的地里补栽了。等走出堰,叫声仍在此起彼伏,才醒悟自己早不叫了是青蛙在叫,想起了他曾在雨夜里站在门口尿尿,尿完了还站在那里错把屋檐水以为是自己还在尿,狗尿苔在月亮地里笑了一下,又笑了一下。
  路过灶火家,灶火家的院门掩着,上房屋里有着喝酒划拳声,他听见了有灶火声,也有秃子金那公鸡嗓子,还有磨子。酒肯定喝多了,他们的声都变了腔,笑起来像滚着一疙瘩一疙瘩雷。狗尿苔想进去也热闹,可推门时他又不想进去了。他们这几个人煮肉时都是偷偷多吃了的,现在又在一块喝酒,就恨起他们给守灯了些骨头,也只给了他一些牛百叶,如果他进去,酒肯定是不会让他喝的,而只会使唤他跑小脚路,谁要是喝醉了还不是让他扶着送回家呢?狗尿苔小声呸了一口,就走过了灶火家的院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