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第4/5页)


  霸槽打的是硬拳,支书应的是棉花包,霸槽玩不过了支书,最后就逼着支书,说:别的话我不想多说,我只问你,破四旧的人有没有工分?如果没有工分,破四旧的人都不干了,文化大革命在咱古炉村便是个死角,那我就上洛镇告状去,洛镇上告不了,我上县去!支书说:你吓我呀,告我什么呢?谁也没说不给破四旧的人记工分,古炉村谁饿死了,都是我当支书的责任么。可你也想想,要给破四旧的人记工分,那谁还抬石头修渠?小伙子,看着你这冲劲,我倒想起一个人了。霸槽说:谁?支书说:我!我年轻时闹土改,就是你现在的样子!霸槽说:那你还不给破四旧的人记工分?支书说:四旧要破,水渠要修,一肩挑两担,当支书的得考虑全局啊!这样吧,破四旧留两个人,只给两个人记工分,你算一个,看还需要谁?霸槽说:就两个人呀?支书说:先两个人,以后看情况慢慢增加。霸槽说:水皮你也信得过的,让水皮来。狗尿苔腿儿勤,就让狗尿苔也跟着我。支书说:狗尿苔出身不好,我不想给你惹事。
  霸槽一走,支书关了门破口大骂:算什么东西呀,跟我谈判哩!儿子劝说:你让他闹腾么,他再闹腾还不是要来寻你吗?支书说:唉,现在古炉村一个槽里两个马嘴了?他走到毛主席像前点着了三炷香,嘴里喃喃不已:毛主席毛主席,你要搞文化大革命,咋不早早给下边支部的人说呀!霸槽是啥号货么,他就能搞了革命?儿子在旁边看着,说:大,大……支书说:给我盛一碗浆水来,我心里焦得很!儿子盛了一碗浆水,他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坐在了那里,竟然眼泪花花了。
  以后的日子,搬运石头修渠的搬运石头修渠,人们穿着草鞋,肩上系了垫肩,天布有一副獾毛做的垫肩,看星和铁栓没有,肩头衣服都磨破了,将一张狗皮中间剪出个洞套在了脖子上。而破四旧的在破四旧,天已经很热了,霸槽还戴着军帽,水皮仍然是衣服整整齐齐,脖子上挂个口罩,口罩塞在夹袄的第三颗扣门那儿,霸槽走路步子大,夸嚓夸嚓在前边走,水皮却一直是碎步,急急促促,又跟得紧,裤子就磨得咕巨巨响。霸槽说:你把那口罩给我摘了,咱现在搞革命,戴的口罩像个啥?水皮说:那我没有军帽么。霸槽说:你头小戴不成军帽,我给你个毛主席像章。水皮就把口罩摘了,伸手向霸槽要毛主席像章,霸槽才说他现在没有,等他把狗尿苔的毛主席像章要回来了再给水皮。
  狗尿苔并不知道霸槽曾经要过他也破四旧,羡慕着水皮,也怨恨着水皮,当霸槽向他收回毛主席像章时,他不愿意。霸槽说:水皮现在革命哩,他应该戴毛主席像章。狗尿苔说:他革命哩,那我为啥就不能革命?霸槽说:你出身不好么。狗尿苔说:唼?!睁大了眼睛,看着霸槽。狗尿苔之所以对霸槽亲近,是别人欺负他,霸槽不欺负他,而原来霸槽的骨子里也是认为他出身不好!狗尿苔一下子生起气来,比秃子金和麻子黑作贱他时还生气,他一下子把胸前的毛主席像章扯下来,恨恨地扔在地上,拧身就走。霸槽也愣住了,说:这碎(骨泉),碎(骨泉),你敢把毛主席扔了?待霸槽过来拾像章,他却转过身,猛地从地上捡了像章,撒脚跑了。
  狗尿苔发誓再不去小木屋和霸槽近乎了,哼,让他想去,想我去,就和牛铃一块去抬石头。别人能抬大块的,他们只能抬小块,蹚河的时候,河边的浅水里乱石铺底,脚硌得稍不留神就滑倒了,到了河中的漕道处,水虽然并不急,却没了别人的膝盖,而他整个肚子泡在水里。抬着石头在深水里不觉得重,一出水他们就颤颤巍巍走不稳,连半香也耻笑:抬这么小个石头?我一个人背都背过去了!但是,狗尿苔会踩鳖,北边的河滩是一片泥沙,泥沙中常常有各种各样的小洞儿往外冒水泡,他知道哪一种水洞儿下有鳖,于是用脚去踩,踩着一个硬盖,翻出来果然就是鳖。迷糊没有和人抬石头,他自己用背笼背,看见狗尿苔踩出了鳖,就说:把鳖给我,我给你背一块石头。狗尿苔说:是不是?你过来我给你。迷糊才走近,狗尿苔却一扬手,日——,把鳖扔到河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