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3/6页)


  村子里其实没有发生大的事故,只是行运家的后院墙坍了一丈长的豁口。先是秃子金把拖拉机从村里往公路上开,经过行运家后院外,拖拉机撞掉了墙角的一页砖,行运不知道,秃子金也没在意。等到雨一下,水从墙头的缝往里灌,院墙就坍了,没有坍着行运的媳妇,坍住了行运家的母猪,母猪就早产了猪崽。行运的媳妇在哭天抢地。行运抱着五个猪崽,用烂棉花团给擦身子,说:哭你妈的×,快去熬些米汤给猪崽灌!结果熬了米汤,三个猪崽还张开嘴能喝,两个嘴掰不开死了。行运媳妇又哭:这遭的啥孽呀,拖拉机你开不上,狼又吓得你尿了一裤裆,猪也不成全我,一个猪崽五元钱呀,一下子就没了?!行运气得把死猪崽扔到了厕所的尿窖子里。
  霸槽从窑场上回来并没有直接去小木屋,而回到了老宅屋。老宅屋的东西后檐早就朽了两个椽头,一些绽板和瓦都掉了,雨把墙头淋湿了一半,一股子水钻进了屋。霸槽说:要坍你就坍么!却搭梯子上了屋顶,用稻草帘子盖在墙头上,又寻了一块雨布要把裸露的椽头包住。正忙活,隔壁院子里有人说话,是支书的老婆和儿子戴了草帽指指点点着新买的公房:如何封了这个门重新开门,如何换了这揭窗装上菱花格子窗,如何铲了旧墙皮用白灰搪。支书儿子的身边是一个女的,个头不高,梳着两个辫子,辫子长得搭在屁股上,她说这台阶得重修,修宽点,晚上出进不至于绊脚,她说院子里应垒一堵墙和牛圈棚隔开,牛粪味就传不过来。霸槽想,这是支书的未来儿媳?就那么个矬子!低了头包椽头。却又想,这么个矬子咋就能攀上支书家?再扭头往隔壁院子看,那女的一甩辫子,辫梢正好挂住了支书儿子上衣口袋插着的钢笔,支书儿子一闪身,那女的哎哟叫,说拔了她头发了,举了拳头打,支书儿子被打着,却咯咯地笑。霸槽突然醒悟,原来支书卖公房就是准备自己买了给儿子结婚用的,气就像草一样呼呼往上生,生满了整个心。隔壁院子里有一棵老榆树,树有五个大股枝,三股枝端着往上长,另一股枝往牛圈棚那儿伸,还有一股枝却斜着伸了过来,几乎压在院墙上。支书的儿子在说:看见这榆树吗,五个股枝是五子登科,你要给咱生五个。霸槽不愿意听那女的还说什么,包好了椽头下来,下来了却从屋里取了锯,又爬上了院墙头上,就锯起伸过来的那根股枝。这边一动静,墙那边的人就看见了,支书老婆在喊叫:霸槽,你干啥,咹?霸槽说:锯树股哩!支书老婆说:那是我院子里的树你锯?!霸槽说:它侵占了我的领空!还是把树股枝锯下来,锯下来的树股枝掉在自己的院里,他拾起来扔过了墙头。两家就隔着院墙吵起来。
  一吵闹,村里好多人就来了,先是看热闹,再是指责霸槽的不是,霸槽把院门打开,就坐在院里的条凳上,戴着草帽,也戴着墨镜,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支书老婆说:我家是苏修啦?!霸槽霸槽,我们啥时亏过你,你就这样恨我们?!她披头散发往院里扑,众人拉住,就指责霸槽:你咋能这样说话?树股枝伸过来给你遮阴挡雨的,你咋能把它锯了?!树和人一样,把你胳膊腿卸一个你会咋样?天布的媳妇就劝支书老婆:婶,婶,你生啥气哩,他没买到这公房,你让他撒撒野哩!霸槽说:我稀罕那房子?我是牲口呀和牛圈棚一个院子?!支书老婆说:你骂谁的,谁是牲口?霸槽说:我是牲口行吧,起得比鸡早,吃得比猪瞎,活得比狗贱,我就是牲口!天布原本在院外没说话,这阵承了头,进了院子说:霸槽,你还吼啥呀,你这事做得在理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你还知道这反修口号啊,谁犯你了?!霸槽说:树犯了我的领空!天布说:领空?天是共产党的天,地是社会主义的地,你有啥领空?!我告诉你,支书已经生气了,但他没有来,人家大人大量,你还吼啥哩?霸槽说:支书生气了你还不快去看看?!推出了天布,就把院门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