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意外风雪(第3/4页)

“我来为公主牵马。”卫青仰起了脸,他深黑的眼睛里有着沉静和抚慰。

“那我们呢?”听到他的计划时里没有安排自己,侍婢如意不由得抽泣起来,马夫也失望地睁大了眼睛。

“你们跟在马后面。”这位年方十五岁的少年,此刻在这群人面前表现得像个十足的领袖,他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那种永远冷淡而自信的模样,给了平阳公主很大的信心。

平阳公主咬了咬牙,终于掀开帘子,跳下车去,她不用人扶,踩住马镫,斜坐到火龙马的背上。她没有料到外面天寒地冻,北风阵阵,针砭刺骨。一阵夹雪的长风吹过,平阳公主的每一个毛孔都冻得缩紧了。

“走吧。”平阳公主从打战的齿缝挤出了声音。

卫青一言不发,他从车内又拽出一条厚厚的羊毛毡毯,将平阳公主的腿裹紧,用丝带牢牢捆好,又将那件黑色的狐皮裘掷给她,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唯一欠缺的是敬意。

映着雪色,平阳公主凝视着他瘦削的侧脸,卫青掩藏在漠然神色下的那种细致,和他熟练、有力却略嫌粗鲁的捆扎,令她觉得自己在卫青的眼中,似乎并非什么尊贵的大汉公主,而只是个弱小的有几分惹人怜爱之处的少女。

二十一年来,人们都是仰视着她,包括来自域外的右贤王冒善,包括她的丈夫曹寿,却从来也没有人将她视为一个需要怜惜和保护的女人,平阳公主发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发颤,呵,天气是那样的冷。

也许是感觉到了她异样的凝视,卫青的肩头轻轻地令人不察觉地抖动了一下,他吸了吸鼻子,俯下身,挽起马前的丝缰,沉默地牵马往风雪中走去。大朵雪落在他的深蓝棉衣上,片刻便将他潮湿的肩头染白了。

四个人和一匹马在路上艰难地走了五六里,仍然没看见一点人烟。

这里虽然已是长安近郊,但大多地方都被王侯们圈作围苑,林深树密,只在春秋二季有人来打猎,平时绝无人烟。

“公主,奴婢实在走不动了。”马后,如意忽然摔倒在地下,她伏在雪地里失声痛哭。

山路崎岖而泥泞,风雪肆虐,对于平时足不出深闺的侯府侍女,这的确是前所未有的灾难。

没有人理睬她。

今夜,如果走不出这片荒无人烟的雪地,如果找不到一处有火炉有热水的人家,等待着众人的,将是难以想象的可怕后果。谁都没有心情更没有力气同情她。

“你上马来吧。”与她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平阳公主终于不忍心,她向如意远远伸出了手。

如意感激地仰起了脸,好不容易从雪堆里爬了起来,却听得卫青大声喝道:“不成!你不想活了吗?”

平阳公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从什么时候起,一个骑奴也敢向她无礼地吼叫?她诧异地问道:“卫青,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要将马让给她,除非是自己不想活了!”卫青陡然停住脚步,双手叉腰,直视着她的眼睛,发怒地叫了起来。

“放肆!你敢这样对孤说话!”平阳公主怒发如狂,她伸手取出马鞭,没头没脑地向卫青抽去。

她的鞭子碰在卫青背后的软甲上,又无力地垂落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无法像对待平常骑奴那样对待卫青。而笼罩在她鞭影下的卫青既没有反抗,也没有作声,只顾牵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去。

“停下,孤偏偏要将马让给如意!”平阳公主也失态地叫了起来。

卫青依旧置之不理,仰头在漫天风雪里行走。

“停下!”平阳公主捆在羊毛毡里的脚用力踢着他的肩膀,声音越发高亢了,“卫青,你听见没有?”

“在这里,我说了算。”卫青头也不回,拍了拍肩上的雪泥,阴沉地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