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2/7页)

这时候,她来到了我的房门跟前,那暖气管每受到一次敲击便跟着发出一次爆震,你一敲,它一震,响声连续不断。“孩子!这响声不也是打你房间里传出来的吗?”她叫道。

我不知所措地转来转去,一面瞧着破碎的铁头碎片和散落一地、币值不等的大小硬币。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小伙子?”她叫喊道。

“你说什么?”我大声说道,一面扑倒在地发狂似的伸出手去收拢碎铁片,心想,万一她打开了门,我就无望了……

“我是说这闹声是不是打你那儿传出来的?”

“是啊,就是,玛丽,”我大声说道,“不过,我没什么……我已醒了。”

我看见门上的把手转动了一下便突然停住,一面又听得她说:“这一连串的闹声听起来像是打你那儿传出来的。你穿上衣服了吗?”

“还没有呢,”我大声说道。“我正穿着呢。一会儿就穿好了。”

“快到外面厨房里来吧,”她说道。“那儿可暖和啦。炉子上烧着热水,先洗个脸……再喝点儿咖啡。天哪,听听这种闹声,怎么得了!”

我纹丝不动地站着,仿佛浑身都僵住了,就这样一直等到她从房门跟前走了开去。我不得不赶紧了。于是,跪倒在地,一手捡起那储币器的一个碎片——红衬衣胸膛的一个部分,顺眼看了看刻铸在那上面的一行弯溜溜的白色字母:喂饱我,那字样倒像是运动员衬衣上的队名。人像好似手榴弹般地粉身碎骨了,那些锯齿状的彩色碎片散落到了硬币中间。我又看了看我的一只手;一点细小的血滴渗了出来。我抹去血滴,心想,我一定得把这些乱糟糟的东西藏起来才行!可不能把这件事和我就要迁居的消息同时让玛丽知道。想着便从椅子上拿起一张报纸,将它硬绷绷地折叠起来,又把硬币和砸碎的碎铁片扫成一堆。把它藏到哪儿去呢,我心里想着,同时瞧着那一片片鬈发铁头,又看看那露齿而笑的一片暗红色的嘴唇,心中十分厌恶。我万分苦闷地寻思,玛丽为什么要把这么一样东西留在手头不放?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往床底下张望。那儿一尘不染,不是隐藏东西的地方。玛丽可真是个好管家。还有,这些硬币打哪儿来的呢?真是活见鬼!也许是前一个房客留下的吧。不管这些东西是谁的,说什么也得把它们隐藏起来不可。房间里有个壁橱,可是东西藏在里面她准会发现。等我走了几天,她自然会来清理我的东西,一打开橱门,就看见了。这时候,暖气管的爆震声已经不只是对没暖气所表示的抗议声,而开始变成一支节奏不协调的伦巴舞旋律了:

砰!

砰砰

砰砰!

砰!

砰砰

砰砰!

甚至连地板也在震动着。

“你这杂种,只消再过几分钟,我就不在这儿了!”我大声说道。“一点儿也不关心关心别人,说不定有些人想睡呢,你干吗不为他们着想着想?要是有人神经受不住可怎么办……?”

可是,还有这包东西呢。只有在前往闹市区的路上才能处理掉,除此以外别无他法。我紧紧包好,顺手放进大衣口袋。只不过多付给玛丽一些钱足以抵偿这些硬币的价值就是了。我愿能给多少就给多少,如果必要,与她平分秋色。那总可以补偿几成损失了,而玛丽也会感激的。想到这里我惴惴不安地意识到,我只好与她面对面地告别了。没有别的路子。我为什么不能干干脆脆告诉她说我即将离开,然后付了钱就告别而去呢?她是房东,我是房客——不,我们之间的交情不止于此,我心肠还没那么硬,手段也没那么高,就那么一句话干脆告诉她说我就要离开了。我可要对她说我找到了工作,姑且不说是什么工作,但该是告诉她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