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11页)

他的话使得我不由自主地嘻嘻地笑了出来。我喜欢他的话,尽管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从小就知道这玩意儿,可是后来忘掉了;我在上学以前就会了……

“你懂我的话吗,老弟?”他笑了。“呃,可是什么时候来看看我,我是一个钢琴演奏人,一个浪荡子,一个喝威士忌的酒徒,一个徘徊街头寻找职业的人。我会教你一些有用的坏习惯。你会需要它们的。祝你顺利,”他说。

“再见,”我回答道,看着他离开。我注视着他推着车子绕过通向山顶的拐角,低低地压在车把上,他的嗓音扬了起来,然后又低下去,这说明他开始下坡了。

她的脚像猴子的脚

腿,腿像一条疯了的

叭喇狗的腿……

这是什么意思呢,我想着。我一生都听着这支歌,但是突然之间我觉得它不可思议。这是说的一个女人,还是某一种狮身人面像那样的奇怪的动物呢?肯定是说他的妻子,也许算不上妻子,只有她才适合那种描述。而且为什么要用这种相互矛盾的词句来形容随便什么人呢?它是狮身人面像吗?这个穿卓别林式裤子,干巴巴的脏老头儿爱她,还是恨她,或者只是唱唱而已呢?不管怎样,什么样的女人能够爱上一个像他那样肮脏的人呢?如果她像歌词描绘的那么令人厌恶,即使是他又怎么会爱上她呢?我边想边走。也许每个人都爱什么人;这我不知道。我不能多想爱情;为了走得远些,你就得离开大家,而且在我面前回到学校去的道路是漫长的。我放开大步向前走去,听到那个拉车人的歌声这时变成一种孤单的、音调重浊的口哨声,它在每个词组的结尾转成颤抖的、调子忧伤的谐音。在那颤振的、突然下降的口哨声中,又传来一列火车在凄凉的夜晚孤独地高速前进的声音。他是撒旦的女婿,看,他是一个能够吹三种音调的谐音的人……该死,我想,他们真是难言的民族啊!我说不上那突然掠过心头的思绪是引以自豪的,还是令人厌恶的。

在拐角处,我走进一家杂货店,在柜台边找了一个位子坐下来。有几个人正在吃东西。一只只盛着咖啡的球形玻璃杯煨在蓝色的火焰上。我看着那个伙计打开烤架的门,把一条条精肉片翻个面,然后把门砰的一声关上,这时一阵在油里煎着的熏猪肉的香味深深地钻进我的胃里。柜台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广告画,画里一个晒得黑黑的金发的女大学生朝下微笑着,邀请所有的人喝一客可口可乐。那伙计走过来了。

“我给你送来点好东西,”他说着,在我面前放了一杯水。“要不要一份饭?”

“都有些什么呢?”

“有猪排,麦片,一只鸡蛋,热乎乎的软饼,还有咖啡!”他俯身在柜台上,那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瞧,那该使你感兴趣了吧,孩子。难道大家都能看出我是南方人吗?

“我要桔汁、烤面包和咖啡,”我冷淡地说。

他摇摇头。“你骗我,”他说着,使劲把两片面包放进烤面包的电炉里去。“我敢发誓,你是一个爱吃猪排的人。桔汁要大杯还是小杯?”

“来大的,”我说。

当他把一只桔子切成薄片的时候,我不作声地看着他的后脑勺,心里想我该要那份饭,然后站起身来走掉。他以为他是什么人呢?

一颗桔子核浮在玻璃杯口边的一层黏稠的果肉中。我用调羹把它舀出来,然后喝下酸溜溜的饮料,心里为着没有要猪排和麦片而感到得意。这是一种克制的行为,一种变化的征兆,而这会逐渐支配我,并使我成为一个更加老练的人而回到大学里去。我将会基本上是老样子,我一面想,一面搅着咖啡,可是有些微妙的变化,能够激起那些从来没有到过北方的人的好奇心。在大学里表现出一点与众不同的样子,那往往是有好处的,尤其是你想担任主要角色的话。这会使得别人谈论你,揣测你是怎样一个人。当然我得小心行事,不要像一个北方的黑人那样说得太多;他们是不喜欢那一套的。我想着,微笑了起来,要做的事情就是给他们暗示,这样无论你做什么,说什么,都会增加藏在表面之下的广泛和神秘的意义。他们会喜欢那样的。而且你把事情说得愈含糊,那就愈好。你得使他们不停地猜测——就像他们猜测布莱索博士那样:布莱索博士在纽约逗留作客的时候,是住在一家豪华的白人旅馆里吗?他是不是和校董们一起参加各种酒会?而他又怎样行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