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学者的肖像(第3/3页)

马悦然在书中写道:“我们有理由相信,高本汉戏剧性的幽默和有时尖刻的语言可能是来自母亲的遗传。”

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阅读斯特林堡的作品时,被他尖刻的幽默深深吸引。此后心里十分好奇,因为瑞典人在我心目中曾经是稳重和保守的形象,斯特林堡的作品改变了我的这个看法。现在我读完《我的老师高本汉:一位学者的肖像》以后,相信尖刻的幽默是瑞典人性格的重要内容,因为我在这本书中读到了这样的句子:“你是如此的愚蠢,就像上帝是那么的聪明。”

最慢的阅读部分来自这本书的第八章“他使遥不可及的语言变得近在咫尺”。虽然马悦然使用了散文一样的亲切笔调,深入浅出地展示了高本汉的学术成就,可是没有经过相关专业训练的我,阅读起来仍然感到吃力。我在阅读这一章所花去的时间,超过其他所有章节的阅读时间。

马悦然从汉字的结构开始,经过了汉语的语音系统、古代汉语的音韵学结构等,论述了高本汉构拟和训释方面杰出的研究工作。最后讲述了高本汉如何让拉丁字母东进,在一九二八年的伦敦中国学会上作报告《汉语的拉丁字母》。高本汉在这一年“认为中国必须创造西方文字的拼写方法,以便创造一种基于口语的新文学”。

在这个问题上,马悦然客观地赞扬了高本汉的老朋友,美国伯克利大学的赵元任教授。马悦然说:“由赵元任等创造并遵循高本汉讨论的原则的那套标音系统——国语拉丁字母系统不为高本汉所接受,理由是‘离真实的读音相去甚远’。”马悦然继续说:“高本汉似乎没有发现赵元任拉丁字母系统的最大优越性。主要由两个或两个以上的音节组成的现代普通话的词借助拉丁字母拼音系统很容易连写:huoochejann(火车站),tzyhyoushyhchaang(自由市场)。”

就像在阅读全书时可以感受到马悦然的博学多才一样,阅读本书第八章的专业叙述段落时,可以充分领教马悦然深厚的学术功底。这一章的阅读给予我这样的暗示:马悦然是以自己的学术研究来阐释高本汉的学术研究。

事实上,这样的暗示一直贯穿着我对这本书的阅读,当叙述来到高本汉丰富的人生经历时,我也同样感受到了马悦然丰富的人生经历。我在读到这些段落的时候,眼前总是浮现出马悦然的形象,他喝着威士忌,兴致勃勃地讲述自己那些引人入胜的故事,讲到关键处常常戛然而止,举起空酒杯,用四川话说道:“没得酒得。”

为什么我要将马悦然所著的《我的老师高本汉:一位学者的肖像》的副标题借用过来,改成《两位学者的肖像》作为此文的题目?这是因为我在阅读陌生的高本汉时,常常感受到熟悉的马悦然。基于这样的理由,我相信任何一个文本的后面都存在着一个潜文本。

二〇〇九年八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