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血盟(第6/21页)

他又查看了两间卧室,一间临时放了两张帆布床,另一间卧室稍微好点,有一张像样的床,一件俗气的女士睡衣随意扔在上面。看上去不是贝尔·马尔的风格。

屋后的小厨房配备了一个汽油炉和一个木头炉。他用另一把钥匙打开后门,踏上和平地齐高的小门廊,边上有一大堆木材,一把双头斧定在砧板上。

接着,他看见了苍蝇。

一条木板小道沿屋子一路往下,通向下方的柴房。一道阳光穿过树木照在小道上。光线中,乌泱泱的苍蝇聚集在咖啡色、黏糊糊的东西上面。苍蝇恋恋不舍。德拉盖尔弯腰用手摸向黏稠的地方,又闻闻手指。脸色一惊。

远处的阴影里,就在柴房门口还有一摊较小的咖啡色。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找到那把能打开柴房大挂锁的。他猛地拉开门,柴房里面有一大堆木头,还没劈过的那种。木材只是随意放置,没有码整齐。德拉盖尔动手把大木块扔到边上。

他扔出一堆木头,终于能摸到底部,抓住两只穿了棉线袜的冷冰冰的脚踝,把一具尸体拖进光亮中。

这是个瘦子,不高不矮,身上的粗纹西装裁剪考究。是小号的鞋,擦得干干净净,只有一点灰尘。脸已经面目全非。恐怖的一击把脑袋砸得稀巴烂。头颅上方被劈开,脑浆和鲜血混合在一起,粘在稀疏的灰棕色头发上。

德拉盖尔迅速直起身,走回木屋,半瓶苏格兰威士忌还留在客厅桌子上。他拔去瓶塞,仰头灌酒,等上片刻后,又喝起来。

他大声吼了个“呸”。在酒精刺激神经的作用下,他颤抖起来。

他重新回到柴房,再次俯身,恰在此时,某处传来了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他身子一僵。引擎声越来越响,又轻下去,最后归于平静。德拉盖尔耸耸肩,检查死者的口袋。里面空空如也。其中一个口袋本来可能有洗衣店的标牌,但被人割掉了。内侧口袋里的裁缝标签也被割断,只剩下线头。

尸体已经僵硬。他应该死了一天,不会更久。脸上凝结的鲜血黏糊糊的,还没完全干透。

德拉盖尔在尸体旁边蹲了会儿,看向湖光潋滟的普马湖,独木舟的桨远远闪出亮光。接着,他回到柴房,手脚并用,想要找到一根满是鲜血的木棍,但没找到。他折回屋子,踏上前门廊,走到门廊尽头,低头看那落差,还有水中平整的大石头。

“就是这儿,”他低声说。

苍蝇团团围住两块石头,很多苍蝇。他先前没注意到。落差有三十英寸,摔得不巧的话,足以把脑袋砸开花。

他坐在大摇椅里,一动不动地抽了几分钟烟。陷入沉思的脸显得冷峻,黑色的眼睛孤独、疏离。嘴角冷酷的笑容甚至有点讥讽。

抽完烟后,他静悄悄地穿过屋子,把尸体拽进柴房,又用木头随意垒在他身上。他锁上柴房和木屋,走回陡峭的窄路,再转上大马路,回到车边。

六点已过,当他开车离开时,太阳仍旧闪耀。

5

路旁的啤酒馆用巨大的石头柜台充当吧台。三个矮凳依次排列。德拉盖尔坐在靠门的一边,看着空啤酒杯里面的泡沫。酒保是个穿工装裤的黑皮肤男孩,眼神腼腆,头发平直。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要再给你倒——倒杯酒吗,先生?”

德拉盖尔摇头,从矮凳上站起来。“骗人的酒,小家伙,”他忧伤地说。“淡得和汽车旅馆里的金发女人一样没啥滋味。”

“波——波托拉[2]的酒,先生。这可是最——最好的。”

“哼!最糟的。你要么存心用这酒,要么是没有酒牌。再见,小家伙。”

他透过纱门望向阳光闪烁的高速公路,路面上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混凝土浇灌的路面上铺了一层沙砾,边上用四乘四英寸的白色栅栏隔开。那里停了两辆车:德拉盖尔的旧凯迪拉克,灰蒙蒙的结实的福特。一个穿卡其色马裤的瘦高个站在凯迪拉克旁边,研究这辆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