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买卖

王舒妻儿离乡来京的时候,王舒的惨死已在邺城众人之间流传开来。

而匆匆数日,迟迟等不到王舒妻儿回乡的众人,终究是在杜州府与朝廷无声的压迫之下,起了鱼死网破的心思。

邺城乡间有读书至秀才的男儿道大渝有法不责众的明文规定,整个邺城的民意若是换不回当今天子的怜悯,那便只能为自己耿耿于怀奔点念想。

苦难能造就平民百姓的忍耐力,但望不到头的苦难不能。

杜州府在位已有数年,正值壮年,若按大渝的法律,邺城的百姓还要生活在杜州府的阴影下数十年。就算那杜州府卸任,还有无数个杜州府等待着搜刮剥削。这一代的百姓能忍耐,可一想到下一代,下下代,乃至数不清的后代子孙,可能都要活在天子不闻不问,一问便是堵口的法子的强压下,他们便惶惶不可终日。

于是在一个深夜,暗夜里猝然升腾起的火苗,将杜州府的庭院,合着冬日的初雪,燃成了灰烬。

这把火蔓延数千里,直烧到了太和宫。

慕容燕懒懒地坐在龙椅上,显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不知是不信杜州府真有此等引起民怨的本事,还是在他心中,此事与边关蠢蠢欲动的柔然一比,不值一提。

区区一个杜州府,闹得邺城人人自危,慕容燕在位多年,心中已有盘算。

可他把问题抛向朝臣,看的便是阶梯之下众人的反应。

但一句问出,反而没人在此时贸然进言,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愿做出头之鸟。

最后还是景行担了责,淡淡道:“回陛下,此事虽说法不责众,可牵头人定是要查上一查以示惩戒的,不然天下人人效仿,便成遗乱了。”

慕容燕淡淡地“嗯”了一声,眼神一转:“太子,你说呢?”

近日太子频繁参政,早就做好被天子点名的准备,于是不慌不忙地说出了自己的腹稿:“邺城位居临安东北之地,富商人数便占了整个大渝的头筹。儿臣觉得,还是以安抚民意为主。父皇忙于政务,不能及时垂听民情本是常理,非我等之过。”

太子仁德的名声倒不是无中生有,眼下一番甩锅般的言论,听得慕容燕也是心情熨帖,连连点头。

从小培育的皇子,长成慕容燕期望的模样,不管是作为天子,还是一个父亲,想必都是极其欣慰的。

可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便不能像太子说的那般,迂回处置了。

于是有顽固一派崇尚政权的,上前道:“回禀陛下,杜州府乃朝廷命官,被一群反叛的百姓在光天化日之下活活焚烧而死,若不加以严惩,皇权的威严何在?”

谢璋隔着人群远远一望,竟是许久不曾上朝的于章。

于章是个顽固又贪心的主儿,平日里在皇帝面前却表现得无欲无求为国为民,但私底下死在他手中的人,简直可以从皇宫排到他的于府。

夏履生前因皇后在中的原由,与于章交好,可临头逼宫时,于章却及时脱身,没在其中掺和一脚,这才有眼下的苟延残喘。

于是于章便在朝中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眼下他突然站出,说出这一番话,怎么看都像心怀鬼胎。

可慕容燕倒觉得于章的意见与他相同,便也没多想,抬手便道:“那便按于卿说的做吧,牵头之人重罚,其他的人也要罚,大渝治国,从来都不是以人情为准的。”

宋徽站在百姓的角度,知此事慕容燕又想如同以前一样,重压百姓。可他一个小小的侍郎,在此时也说不上什么话,正天人交战间,有人先他一步,上前道:“陛下,臣有事禀报。”

是钟悦。

谢璋皱眉看向钟悦,然而他的方向看不到什么,于是视线流转间便停到了景行的身上。

景行安安静静地站在列首,似乎是察觉到谢璋的视线,回过头冲他露出一个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