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鬼戏(第4/9页)

马海伟把手枪塞进枕头下面,拉灭了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眯瞪一觉,谁知那雨声越来越大,像把他的五脏六腑放在竹筛子上筛似的……他从床上爬起,坐在黑暗中瞪着两只眼睛发呆。很久很久,他觉得雨水声已经嘈杂到让他发疯的程度了,必须得赶紧找个什么东西遮蔽一下,于是他拿起旁边桌子上的一卷卫生纸,撕了两节,捻成纸团,一边耳朵里塞一只,还是没用。正焦躁不安的时候,忽然看见了那台脏兮兮的收音机……

“早就坏了吧?”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拿起来拨弄了两下。

“噼啪噼啪……沙沙沙……嚓嚓嚓!”

收音机居然响了,像一个肺结核患者在暗夜中突然咳血!

马海伟吓了一跳!

他连忙拨转收音机的频道旋钮,逃跑似的,又一阵沙沙响声之后,传来一阵萎靡不振的歌声,听了没半分钟就产生了尿意,却又懒得动,于是继续拨转旋钮,这回是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一边说着挑逗的话,一边介绍一款提高性能力的保健品,马海伟赶紧又调整频道,午夜新闻正在播报,他骂了一句“扯淡”继续调频——

“呀……”

一声肝肠寸断的哀鸣,让马海伟不禁浑身一哆嗦。

哪里来的如此凄恻的叫声?

逼仄的小屋里,仿佛还有另外一个人,而且就坐在床的另一头,只是沉默着、死寂着、紧锁眉头无尽地哀伤着,一直没有为他所发现,刚刚才发出了一声叹息。

马海伟瞪圆了眼睛看着黑暗,但是虚空中什么也看不到。

可是他清楚地感觉到:那个人就在那里。

猛地,他全身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想把手伸到枕头下面摸枪,但僵硬的胳膊怎么也不会向后拐了,只能平直地抬起,指尖尽力向前触碰着,也许,能碰到那个人的手臂、衣服、肌肤……或者头发?

就在他的指尖感到触碰到了什么的一瞬间,黑黢黢的房间里乍然响起了一阵犹如幽咽般的京胡。

宛宛转转之后,是从地底或墙缝中飘出的惨惨悲悲的唱腔:未曾开言泪满腮,

尊一声老丈细听开怀:

家住在南阳城关外,

离城数里太平街。

刘世昌祖居有数代,

商农为本颇有家财。

奉母命京城做买卖,

贩卖绸缎倒也生财。

前三年也曾把货卖,

归清账目转回家来。

行至在渔阳县地界,

忽然间老天爷降下雨来。

路过赵大的窑门以外,

借宿一宵惹祸灾。

赵大夫妻将我谋害,

他把我尸骨未曾葬埋。

烧作了乌盆窑中埋,

可怜我冤仇有三载,有三载……

唱腔若有若无,只把一腔冤苦从马海伟的耳际灌入,直渗到骨头缝里,马海伟被这唱腔彻底摄住了魂魄,任凭他悲声阵阵,竟动不得一分,两只胳膊就这么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口水顺着嘴角淌了半尺来长。

祸灾,谋害,尸骨,乌盆,窖中埋,有三载……

一样的夜,一样的雨,一样的黑暗,有三载……

三载之前——

毫无征兆地,猝不及防地,我被杀害了。

我的头被砍下,骨碌骨碌滚落在床下,脖颈已经断了,眼珠子却依旧圆睁:我看着,看着,看着自己的身体在刀砍斧剁中化为一团血肉模糊的肉泥,稀烂的肉酱、稀碎的骨殖,漂浮在厚厚的鲜血之上,像浮着一层白色的尸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