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加莫特和加拉西卡(第3/6页)

“啊,街灯!”加拉西卡终于认清了摆在眼面前的事实。跟通常的情况相反,这次加拉西卡的心情特别好,所以没有狠狠地咒骂这根街灯柱子,而只是带几分亲昵地埋怨了它几句。

“站住,小傻瓜,你往哪儿跑?”加拉西卡嘟哝着说,刚刚离开灯柱子,又立刻同这根柱子撞了个满怀。他的鼻子差点儿没有被那又冷又潮湿的灯柱撞扁。“喔,是这样,是这样!……”加拉西卡半个身子已经顺着灯柱子滑了下去,但总算及时站住了,陷入了沉思之中。

个子高大的巴尔加莫特,轻蔑地撇了撇嘴唇,居高临下地看着加拉西卡。在普什卡尔街,没有一个人比这个醉鬼更使他憎恶的了。从表面上看,这家伙弱不禁风,可是打架闹事全城关却数他第一。他是个灾星而不是人。别的普什卡尔人喝醉了,胡闹一阵子,在警察分局里关上一夜,就千恩万谢、堂堂正正地走了。可是这个加拉西卡啊,干什么都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而且讲话尖酸刻薄。他常常被打得半死,甚至被关进警察局里饿饭,可是连这种办法对他也无济于事,怎么也改变不了他恶言伤人的习性。他往往站到普什卡尔街上最受尊敬的人家的窗口,无缘无故、没来没由地破口大骂。佣人们跑出来抓住他,一顿乱打,围观的人都哈哈大笑、火上加油。至于对巴尔加莫特本人,加拉西卡更是骂得刁钻促狭,巴尔加莫特甚至都听不大清加拉西卡尖刻的谩骂都含有什么意思,他只觉得比挨了一顿打还难受。

加拉西卡到底做何生计,就像他的全部生活一样,对普什卡尔人来说是个谜。谁都不曾看到他有过酒醒的时候。有个年轻的保姆使得小伙子们神魂颠倒,谁只要迷上了她,身上就会发出一股酒味,可加拉西卡在还未迷上她以前,身上就酒气冲天了。至于说加拉西卡的住所,也就是说过夜的地方,有时是在人家的菜园子里,有时是在堤岸上,有时是在小树林里。冬天一到,他就不见了,可是一到开春,他又出现了。在普什卡尔街,谁都打他;要是说有谁没有打他,那也只是因为懒得动手。可他却总是到普什卡尔街来,怎么也撵不走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了他那神秘的心灵,这又是个令人莫解之谜。大家断定他是个小偷,而且并非没有根据;但是谁也没有当场捉住过他,打他只不过是凭一些间接的罪证。

这一回他想必也经历了一段并不轻松的道路。那身褴褛的衣衫看上去倒还能遮没他枯瘦的身子,上边沾满的稀泥还没有来得及焐干。那耷拉着的大红鼻子无疑是他生活颠沛流离的标志之一。他脸上满是油腻,稀稀拉拉地长着一些胡子。这张脸正是他酗过酒及挨过同伙的拳头的物证。靠近眼睛的面颊上,有一处地方被抓伤了,这显然还是不久以前的事。

在最后要同街灯柱子分手的时候,加拉西卡看到了默不作声的巴尔加莫特魁梧的身躯。他高兴了。

“巴尔加莫特·巴尔加莫迪奇(4)!您老,好啊!……贵体别来无恙吧?”加拉西卡说着,本想做一个特别亲昵的手势,但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为防万一,他马上就把背靠牢在街灯柱上。

“你上哪儿去?”巴尔加莫特板着面孔,闷声闷气地问道。

“我走的是正路……”

“去偷东西吗?想进警察局?坏蛋,我这就把你送进去。”

“休想。”

加拉西卡本想做一个满不在乎的手势,但他理智地克制住了自己,只是朝地上啐了一口,随即伸出一只脚在地上蹭了几下,装出把痰擦掉的样子。

“走!咱们到警察局去谈!”巴尔加莫特说着,一只有力的巨掌立即落到了加拉西卡油腻的领子上。这领子是那么肮脏、破烂,看来,巴尔加莫特显然不是指引加拉西卡走上改邪归正的艰难道路的第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