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3/6页)

“可惜她小时候我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多萝西说。

护士轻轻拍了拍她,“亲爱的,女人都喜欢这么想。你不会有事的。别忘了她能听见你的声音。所以你尽可以和她说说话、唱唱歌、讲讲笑话之类的。”

当晚,整栋屋子就只剩下多萝西和塔莉两个人,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有机会共处一室。多萝西轻手轻脚地走进塔莉的卧室,点了一根栀子花香味的蜡烛,并打开了床头的小台灯。

她按下床尾的控制按钮,让床头升高到35度的位置。停了一会儿,然后又放下。过一会儿又升起来。“但愿这不会让你觉得头晕。按照护士的交代,我每隔两个小时就要这样连续升降床头十五分钟。”这件事做完,多萝西轻轻拉开塔莉身上的毯子,开始按摩她的双手和胳膊。按照医生的说法,这种被动训练肌肉的方式有助于病人的血液循环。整个按摩期间,多萝西嘴里一直说着话。

到了后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只知道当她捧着女儿的脚,在干燥皲裂的皮肤上轻轻搽润肤霜的时候,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塔莉出院两星期后,玛拉第一次见了布鲁姆医生。走过空荡的等候室时,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帕克斯顿,他那忧郁深情的双眼,黑色的头发垂在脸前。

“玛拉。”布鲁姆医生微笑着向她打招呼,“很高兴再见到你。”

“谢谢。”

玛拉坐在椅子上,面对闪闪发亮的木办公桌。办公室比她记忆中的小了些,也私密了些。即便在这个灰蒙蒙的下雨天,窗外的艾略特湾依然美丽动人。

布鲁姆医生也坐了下来,“今天你想谈些什么?”

可谈的事情太多了。很多错误需要纠正,很多事情需要厘清头绪,还有很多的内疚与悲伤需要找人倾诉。她可以继续敷衍了事,歪着脑袋看看别的,或者数盆栽植物上的叶子,然而她说道:“我想我的妈妈,还有昏迷不醒的塔莉。我的人生一塌糊涂,我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永远藏着不出来。”

“逃避?你已经那么做过了。”布鲁姆医生说。她的声音一直都那么温柔吗?“以前和帕克斯顿在一起的时候就是逃避。现在也是。”

玛拉觉得这几句话似曾相识,但一种崭新的理解令她豁然开朗。布鲁姆说得没错。一直以来她都在逃避——那粉红色的头发,皮肤上的穿刺,毒品,性爱,都只是她逃避现实的方式和手段。但她的确爱过帕克斯顿,至少这一点是真实的。也许令人心碎,也许不健康甚至危险,但却真真切切。

“以前你一直在逃避什么?”

“那时?我只是太思念妈妈。”

“玛拉,有些痛是逃不掉的。也许现在你已经明白。有些痛你必须勇敢面对。你最怀念你妈妈的什么呢?”

“她的声音。”玛拉回答。接着又说:“她抱我的方式,还有她爱我的方式。”

“你会一直思念她的。这也是我个人的经验。即使很多年以后,你的神经偶尔仍会被思念触动,痛得你无法呼吸。但思念也有它的好处,而且远远大于痛苦。当你经年累月地思念一个人时,你就会以不同的方式在生活中寻找她的影子,而且你一定能够找到。你越是长大,越能理解她。这一点我可以打包票的。”

“她如果知道我是怎么对待塔莉的,一定会非常生气。”她低声说。

“你根本想象不到一个母亲的宽容程度。教母也一样。问题是,你能原谅你自己吗?”

玛拉猛然抬起头,她的双眼已经含满泪水,“我必须原谅自己。”

“那就好。我们就从这里开始。”

玛拉发现与布鲁姆医生的交谈起到了作用。所有的回忆,关于她妈妈和塔莉,以及关于内疚和宽恕的谈话让她重新认识了自己。有时夜里躺在床上,她回忆往事,想象着妈妈就站在黑暗中与她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