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第2/2页)

封戎独自坐在帐中,闭上眼,一阵后怕涌上心头。他眉间有散不开的结,两指并拢探手去揉。

到了这一会儿,情绪方才平稳下来。

后怕,也有后悔。

后悔适才对她太过不假辞色,即便是盛怒之下,也不该用那般重的语气,恐怕已然吓到了她。

封戎在她面前装了这么久,将真正的心思掩藏的极好,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这么装下去,直到她真正属于自己,再也不能离开他身边半步。岂知出了一点纰漏,终究是没能忍住。

他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日夜不休,伪装到一丝不漏,哄得她信任自己,依赖自己,直至现在,喜欢上自己。这一次,又要用多久,才能将这一日的不愉快的抹去?

封戎疲惫的闭上眼,不置一词,搁置在腿上的手掌却越握越紧,紧到发颤。

……

谁也不曾注意,长长的队伍外,林间一只小鹿机警灵敏,它动作极快,悄无声息跟在御林军之后,随后化作一道光,挂在某个车壁上,一闪而过。

*

郁闷了好一阵,忽听得外面吵嚷声渐起,男女老少人声鼎沸,很是热闹。

仔姜碰了碰她的衣角,说:“姑娘,入了镇子了。”

一听入了镇子,那好奇的心思一上来,又把郁郁之意压下去几分。她喜欢看这凡间的热闹,九重天常年冷清,她住在帝君的潜寒宫更是如此。阖宫找不到一个活物,每日里能见到人的时候,便是上早课的时候,是以除了夜间,她大多在太清蚨泠境四处晃荡,与不能言的仙鸟们在一处玩都觉得有意思。

将帘子掀开一角,饮溪趴在车沿上聚精会神的看。看路边平民与小贩讨价还价,看小童子抱着爹爹的手臂要糖吃,看丈夫为新婚的妻子簪上新买的发叉。

真好,凡人的日子乐趣有这么多。

街边一众小贩中,却多了个极为显眼之人。

那是个姑娘,身形消瘦,一身麻布白衣,额上系着麻布白巾。她跪坐在地上,身后是一架十分简陋的推车,推车之上不知装着什么东西,上面盖了一层草垫子,隐隐约约拢出个人形。

她似乎在哭,哭声细弱,嘤嘤抽泣。仔细看,一张脸面黄肌瘦,可却不难瞧出底子甚好,清秀非常。

饮溪看的怔住了,也不知怎么回事,抬手便叫停。

“停下,停下!”

车架缓缓停下,有人上前来询问:“姑娘,可有吩咐?”

饮溪不答话,看的入了神,怔然望着那女子身前。她身前摆了一块布,似是一块破烂的旧衣服,布上压着几块石头,上书大字:

小女子湖州人士,年幼丧母。父生重病,一路来为父治病已耗尽全部银两,今父殁,我与家中小弟饥不果腹,更是无钱葬父。现卖身只为葬父,唯盼好心人怜悯,奴今生侍奉左右,来世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报答。

仔姜见她半晌愣在窗前,表情不对劲,也跟上来看,见到街对面的情景,面生怜悯:“又是卖身葬父的女子,当真可怜。”

饮溪心口突生一阵莫名悸动,她看着那女子,没来由的心慌,胸口那只兔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安稳下来。

她想问问仔姜,可是一个转眼,适才到了嘴边的话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只呆呆望着那女子,喉间干涩异常,眼眶也莫名发烫。

白色的孝衣,简陋的推车,破烂的衣裳与大字。

饮溪紧紧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怎么好端端便呼吸不上来?为何好端端心口针扎般的难受?仿佛额心骤然劈入一道电母娘娘的雷电,一阵尖锐清晰的痛意,深深的钻入到骨血中一般,痛得她受不住叫出声,不出片刻身上便大汗淋漓。

仔姜见她方才好好好的,突然倒在软垫上,初时还当她在玩闹,可看清她布满痛苦之色的面容,一时吓得心跳都停了。

“姑娘姑娘?!”

三个宫女慌忙上前,将她围着抱起。仔姜急急探她的额头,不慎碰到她手腕,竟是烫的骇人!

“快去禀告陛下,姑娘昏倒了!传太医,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