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吃完一盘梅花糕,饮溪情绪又好了许多,扒着窗柩,研究置在瓷瓶子里的海棠。

下界的事都叫她新奇。灵鹫仙子比饮溪要大上几百岁,见识比饮溪广,闲时与她讲了不少凡间的事。她还私藏了不少来自人间的话本子,晚间潜寒宫的大小神仙都入了眠,饮溪便置两颗夜明珠,偷偷在房里看。

莫说,人间还真是有趣。小仙饮溪如今三百零一十九岁,前一百年在九天玄女娘娘座下,彼时还是总角的小仙童,学着半吊子仙法。后来的二百一十九年在太清蚨泠境,一眼望去便是没有尽头的云山云海,仙气缭绕,仙鸟比小仙童都多,山上每一个角落都叫她逛个遍,着实寡淡的紧。

与这番寡淡一对比,话本中描述的人间又有趣了些许。

饮溪也曾拱一拱手,带上自酿的果子酒,矜持的在帝君面前提过一提,美名其曰下界历练一番。帝君不答,反叫她使个幻形术变作男子出来。

她一年到头没甚烦恼,最怕修炼时帝君突然的关心。擦着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憋了半晌,终是使出来了,只不过没变作男子,变成了一条蛇。

彼时流萤仙子正进门,一眼见到一条细细的绿皮蛇在帝君眼前招摇,吓得两眼一翻险些就晕厥过去。

后来,下凡的事便再也没有音讯,回程时饮溪两袖空空——那果子酒也进了帝君的口袋。回回思及此事便是忍不住的悔恨加痛心疾首,心疼的直捣灵鹫仙子胸口,险些将灵鹫仙子捶到吐血。

如今倒是阴差阳错如了她的愿,可惜法力又没了,当真是命运弄人。

思及此,饮溪又叹了一口气。

“为何叹气?”

珠帘微动,清脆声响,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嗓音清越独特。

饮溪顺势望去,见到人并不意外。

封戎挥手,候在两旁的宫女俯身退出了内殿。桌上有茶,在他身上不见皇帝架子,抬手先给饮溪的杯子满上,又自己倒了一杯。

下朝了,他许是换过了衣裳才来,没了冕冠,着一身明黄色龙袍,乌发由玉冠竖起,双眸明亮面冠如玉,若非身前绣着五爪巨龙,更像个风流倜傥的世家公子,而非少年皇帝。

这几日都是如此,封戎每日上午来饮溪住着的栖鸾宫探望。不过住了五日,御膳房便摸清了这位贵人的喜好,掐着时间做一笼点心送到徐公公手里,回回来时,那点心还冒着热气,松香可口,软绵入口即化,好吃的紧。

他也不做什么事,不忙时会与她多说几句,若是忙了,稍坐片刻就会离开。

饮溪觑他一眼,没说话。

封戎不紧不缓,饮了一口茶,笑到:“让朕猜猜,可是法力还没有回来?”

她点了点头,眉间蹙起复又松开,双手托腮:“你们凡人好生奇怪,没人信我是神仙,除了你。”

他又笑了。

这个凡人生的真是好,笑起来尤为摄人心魄,回回叫她想起朱雀神君的万千星辰。饮溪忍不住盯着他瞧,帝君是上穷碧落第一绝色的男神仙不假,她日日里对着看了二百一十九年,帝君展露笑颜的次数拢共一只手数的过来,诚然,帝君是个顶顶冷清的男神仙。

他说:“旁人信与不信有何干系?难不成他们不信,你便不是神仙了不成?”

饮溪不由挺了挺胸膛,急忙辩驳:“自然不是,我可是九重天上正正经经的神仙。”说完似怕他不信,又补了一句:“小仙掌鹿,司掌凡间所有的鹿。”

看样子封戎今日不忙,骨节分明的手掌捏着冷瓷茶杯壁,饶有兴味问道:“不知仙子如何掌鹿?愿闻其详。”

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事,饮溪不免有些得意:“今日东面山头的鹿打了西面山头的鹿,明日城里的鹿抢了隔壁家鹿的娘子,后山谁家鹿抢了别家的草皮,可都是归我司掌的。”

从进门起就一言不发低着头随侍的徐公公身形晃了一晃。

封戎朗声大笑,极为愉悦:“不愧是饮溪仙子,连司掌之事都如此别具一格。”

饮溪听着,自觉这是夸她,心情也不由愉悦了不少。

“灵鹫仙子司掌鹫,那鹫凶猛的很,远不如林间小鹿万分之一可爱,吟霜仙子司掌霜花,霜花模样千篇一律,既不能言又不能吃,我看也无趣得很。”

封戎附和她,那星辰黑眸中还嗪着散不尽的笑意:“正是,还是掌鹿最为得趣。”

饮溪没想到,来凡间这么快就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她现在看封戎只觉顺眼的紧,怪不得旁人投胎能做人间皇帝,原是连眼光都比别人高出些许。

这般闲扯半晌,饮溪终于想起了正事,当紧问着:“今日可有那猎户的消息了?为何我喝了他的水,便昏迷了过去,又为何会来到你这里?还有还有,我的法力消失可与他有关?”说完边巴巴望着他。一双杏眼小鹿似的,澄澈透亮,不藏半分污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