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无明白昼 2.火海(第2/6页)

三天来,他带着小耳朵搬了三个地方,疗养院的人像是附了人身的恶鬼,始终纠缠着他们不放,不仅是在他打工和落脚的地方,最早还有警局——骆沉明一出疗养院,就跑到最近的派出所报警,试图借助警方的力量救出林九微。在做笔录的时候,他注意到一名辅警进来,对做笔录的警察咬着耳朵悄悄说了句什么,那警察笔顿了顿,不动声色地说“我知道了”。

也许是近期的遭遇使得骆沉明变得很警觉,他当下拉起小耳朵往外走,派出所的警察要拦,被他推开,等跑出派出所躲进一片灌木丛中,他窥到一辆黑光锃亮的帕萨特风驰电掣从马路尽头开过来,尖叫着停在派出所门口,张臻从车里下来,身后跟着两个保安——或者说保镖更合适,骆沉明现在明白那些所谓的“保安”为何身手不凡了,疗养院是按照保镖标准招的人,为了维护庞大的变态虚拟帝国。

骆沉明望着街上的行人出神。

红旗街不算宽阔,街道两旁种着许多高大的印度紫檀,在明晃晃的日光下,羽毛状的翠绿树叶微微摇曳,散发出清冽的香气,这样宁静的下午,很适合没有心事的人坐在树荫下打一个美美的瞌睡。

骆沉明周身透出浓浓的疲倦,他的眼睛却直愣愣地瞪着,像要把街上的紫檀树挨个儿烧焦,这很像是一个压力承受到极限的人正在疯狂与理智的边缘挣扎。

事实上骆沉明的脑子的确在高速运转。

这样咬牙切齿地看了一会儿街景,骆沉明忽然开口了:“小耳朵,椰子饭好不好吃?”他并不回头看小耳朵,也并不是真的在和小耳朵对话,“小耳朵,小明哥哥问你个问题:咱们俩从疗养院出来,一共三天半,你有没有听到一个人说海南话?据说海南有很多东北人,你听到有人说东北话吗?”

小耳朵只管对付吃的,鼻尖上沾了一粒雪白的糯米饭。

“小姑娘,”骆沉明问清补凉店员,“你是哪里人?”

“我家是安徽的,安徽黄山。”穿着绿围裙的服务员说,高大英俊的男人总会让人心生好感,她指着旁边埋头做清补凉的小伙子说,“他家也远,他是商丘的!”

“安徽的,河南的,”骆沉明细数,“抱罗粉店老板还是新疆的,之前还有个卖椰子的湖南人。桑绪的电话打不通,张臻带着黑社会明目张胆大白天的追我们,好像三亚是他家后花园一样。”

骆沉明起身,拍拍屁股:“小耳朵吃完了?走,小明哥哥带你做个实验,咱们也启发启发儿童早期智力!”

骆沉明带着小耳朵,拦住路上一人:“您好,我的钱包丢了,孩子很饿,能麻烦您随便给她买点吃的吗?”

那人既不显露同情,也不表示出对这种变相乞讨的厌恶,而是绕过骆沉明,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了。

骆沉明追上去,抓住那人胳膊,那人嫌恶地推了一把骆沉明:“放开!”骆沉明不依不饶,再次抓住他的胳膊,又被对方推了一把,怒斥:“放开!”,表情和动作都同前一次分毫不差,骆沉明又试了两次,结果都像是场景回放一样。

同样的实验骆沉明又做了三次,找到三个NPC。

人流匆忙的街道上,骆沉明感到双耳产生巨大的轰鸣,眼前的世界虽然始终存在,对骆沉明来说,却是在以一种看不见的方式崩塌,最后只留下一层虚幻的躯壳。

浓绿的树荫间,阳光如碎金般闪烁,羽毛状的树叶摇落阵阵清澈馥郁的檀木香气。

骆沉明蹲下身,对着小耳朵,他的声音同他的腿一样颤抖,但他丝毫感觉不到,他全身的肌肉神经都因接下来要说的这句话,处在紧张激动到极点而产生的麻痹之中,这使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都像是在梦游:“小耳朵,你说你林姐姐会不会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