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无明白昼 1.劣等死亡(第4/5页)

林九微闭着眼睛,气若游丝,骆沉明刚要重新抱起她,她却猛地侧过身对着地上狂吐不止,她胃里没东西,吐出来的全是姜黄色的胆汁。

林九微吐了一会儿,喘口气,忽然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可现在是明晃晃的白昼。

林九微转动脖子,往四周看,现在脑袋稍一动就晕得要从脖子上滚下去,胃里翻江倒海,而且不管她把眼睛瞪得多大,所见的只有彻底的漆黑。

失明和呕吐是颅内高压的典型症状,布罗卡失语症则说明额叶受损,造成这些情况的原因均为头颅受到猛烈的打击伤。骆沉明和林九微,一个从心理和神经学出发,一个具有丰富的法医学知识,两人都很清楚,眼下这种情况颅内极有可能出血形成血栓,血栓会导致脑梗死。因此两人都急得狠了,一个拼命要把人带走,和时间赛跑尽早救治,另一个却很明白疗养院外是一大段荒僻的公路,唯一的公交车半小时一趟,出租车除非提前招车,否则没有人会吃饱了撑的耗许多油钱来这里揽生意。

追兵有人、有车、有武器,并且正在迅速逼近他们。

骆沉明如果扛着她,那么三个人谁也别想跑了。

于是心念电转的一瞬间,林九微卯足浑身力气,居然一把推得骆沉明差点栽倒,她嘴唇颤抖着,费尽力气,终于吼出来一个字:“滚!”

并且用一把偷来的手术刀抵在脖子上。

这是她曾对张臻用过的招数,此刻用在自己身上,竟同样决绝:刀口对准的位置是颈静脉,颈静脉下还有颈总动脉,再下面是迷走神经。

眼睛看不见,所以眼下林九微并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正面威胁着骆沉明,实际上她正对着的是一棵与世无争的棕榈树。

而在可笑之外,林九微披头散发,身上沾着黏糊糊令人作呕的胆汁和唾沫,歇斯底里地把刀卡在脖子上,活像一个精神病院逃出来疯子,这样的场景,按理说丝毫称不上壮烈或英勇。

追兵距离不到二十米,骆沉明即便不考虑自己,还有一个小耳朵。

他松开抓着林九微手腕的手,抱起小耳朵。

林九微却揪住了他的衣角——这一刹那骆沉明甚至觉得,他拼了命说不定还是可以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姑娘逃脱的。但林九微仅仅是拽着他的衣角,比划着:“麻……袋……器械……”

骆沉明把袋子递给她,林九微从里面摸索出三只棕色的小药瓶,举起来问骆沉明:“……棕?”

“棕色的。”骆沉明说。

林九微点点头。

瓶子里是麻醉剂,两瓶是林九微用芬太尼衍生物兑氟烷制成的简易气雾剂,一瓶是乙烯基醚。氟烷是挥发性麻醉剂,芬太尼衍生物可抑制呼吸,使人窒息,而乙烯基醚的麻醉效果是乙醚的七倍,且挥发极其迅速。林九微把三只棕色小瓶朝保安脚步声方向用力掷出去,玻璃瓶砸得粉碎,呛人的气味顿时弥漫开来,有效地阻碍了追兵的追赶。

林九微使劲把骆沉明往前推:“走。”

骆沉明迅速瞟了一眼举着匕首的保安,又看了一眼疗养院外空旷的公路和公路两旁茂密幽深的阔叶林,然后扛起小耳朵,头也不回地跑了。

小耳朵越过骆沉明肩头,死死盯着越来越远的林九微,忽然爆发出凄厉的尖叫声,眼泪滚滚地在她胖嘟嘟的脸蛋上流淌。

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按套路出牌——林九微听着骆沉明决然离去的跑步声,有点惆怅地想,怎么都该临终告别一下,好歹口是心非地说一句“你一定不会死的”或者“你等着,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结果这人一出游戏就走极端现实主义路线,说跑就跑,还不如小耳朵有良心。

不过滚蛋了也好,林九微摸摸大腿:她屁股以下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并且她小便失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