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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应该喝一杯,”他说,“把身体里面也弄湿,就扯平啦。”他从身后的工作台里拿出一瓶酒,搁在台子边缘,又在酒瓶旁边放了两个玻璃杯。他给两个杯子分别倒上一点烈酒,把一杯递过来。

我像个傀儡般走过去,接下酒杯。我的脸上还能真切感受到雨水的冰凉。修车厂里的空气本就闷热,加上滚烫涂料的味道,益发令人昏昏沉沉。

“那个阿尔特,”棕色衣服的男人说,“跟所有机修工一样。老是在忙上个礼拜就该做完的活儿。开车去办事?”

我细心嗅了嗅那杯酒。味道是对的。看他先喝了一点我才动杯子。我翻卷着舌头辨别滋味。酒里没有氰化物。我喝完了那一小杯酒,把杯子放到他旁边,走了开去。

“不完全是。”我说。我走到那辆挡泥板上放着一把大型金属漆枪、漆才上了一半的轿车前。雨点重重拍打着平坦的屋顶。阿尔特冒雨一边走,一边咒骂。

棕色衣服的男人看了一眼大轿车。“其实面板上喷一下就行了,”他漫不经心道,喝过酒,他那嗡嗡的嗓音显得更加温柔,“但车主有钱,他的司机想赚一笔。这种行当你懂的。”

我说:“比这种行当还古老的我只见过一种。”我感到嘴唇很干。我不想说话。我点了一根烟。我希望轮胎快点修好。一分钟一分钟紧张地挨过去。棕色衣服的男人和我,这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抬眼望着对方;我俩之间,是那被害身亡的小个子哈利·琼斯。只是棕色衣服的男人还不知道这一点。

屋外传来吱嘎吱嘎的脚步声,门被推开了。灯光打亮了连绵不断的雨滴,将它们映照成了银色的千丝万缕。阿尔特闷闷不乐地把两个沾满泥浆的瘪胎滚进屋,踹上门,放手让一个轮胎翻倒在地。他凶恶地看着我。

“你可真会给千斤顶选地方。”他吼道。

棕色衣服的男人笑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卷叠在一起的镍币,在手掌心里轻轻抛着。

“别怨气那么大,”他冷冷道,“补胎吧。”

“我这不是在补吗?”

“行了,别补个胎还啰里八嗦一大堆。”

“唷!”阿尔特脱掉橡胶雨衣,摘掉雨帽,扔向一旁。他把一只轮胎举到支架上,恶狠狠地卸掉辋圈。他拆下内胎,迅速补好。他还是闷闷不乐的,大步走到我身旁的墙前,抓起一根软管给内胎充入足量空气,看胎形恢复了,他扯开管子,任由管嘴甩在粉刷过的墙壁上。

我站在那儿,看着那卷镍币在卡尼诺的手里上下起舞。浑身紧绷的紧张时刻已经过去,我放松了警惕。我转过头,看着身旁那个瘦削的机修工抬起鼓胀的内胎,撑开双臂,一只手握着一边。他烦躁地端详着内胎,瞥了一眼屋角那个镀锌大桶里的脏水,咕哝了两句。

他俩配合得一定非常出色。我没看到暗号,没看到意味深长的眼色,也没看到疑似带有特殊含义的手势。那瘦子把鼓胀的内胎高高举起,注视着。他转过半个身子,快速向前跨了一大步,猛地把内胎套过我的头和肩膀——套环正中目标。

他跃到我身后,重重压在橡胶内胎上。他用全身的重量绷住我的胸腔,把我的上臂夹紧在身侧。我的手还能动,却没法够到口袋里的枪。

棕色衣服的男人几乎是跳着穿过房间向我走来的。他握紧了手里那卷镍币。他悄然无声来到我面前,也没有表情。我俯身前倾,试图抱起阿尔特。

这时,握着那卷沉甸甸的镍币的拳头穿过了我摊开的手掌,仿佛一块石头穿透一团灰尘。只见灯光乱晃,眼前的世界虽然没有消失,却模糊不清起来,刹那间我吓呆了。他又打了我一下。我脑袋里没了知觉。那道白光更明亮了。除了极度刺眼的白光,什么都没有。接着是一片黑暗,黑暗里有个红色的东西像条显微镜下的细菌般在蠕动。随后明亮的或蠕动的东西都没了,只剩下黑暗,空无,一股劲风,还有仿若大树纷纷倒地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