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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下酒,踩着地毯走过去。那支小型管弦乐队演奏起探戈来,声音很大。没人跳舞,也没人打算跳。我从零星几个人身边经过,他们穿着餐服、整套的夜礼服、运动衣和商务装,走到左边那张赌桌跟前。那桌子已经停了。赌桌背后站着两个管理员,正脑袋凑在一起,眼睛看向一边。其中一个把手里的耙子在空荡荡的下注格上漫无目的地前后挪着。他俩都盯着维维安·里根。

她的睫毛微抖了一下,她的脸白得反常。她站在中间那张桌子前,不偏不倚对着赌盘。她的面前有凌乱的一堆钞票和筹码。看起来是一大笔钱。她慢条斯理地回着管理员的话,冷酷、傲慢,带着怒气。

“我倒想知道,这玩意儿是哪门子的便宜货。别傻站着,把轮盘转起来,瘦高个儿。我还想来一局,桌上的钱全押上。拿别人钱的时候我看你手脚挺利索啊,怎么等到要让我赢钱了就开始哼哼唧唧了?”

管理员对她报以冷淡而礼貌的一笑,那笑容早已打发过成千上万粗人和蠢货。身材瘦高、肤色黝黑的他,公正无私的举止完美无瑕。他正色道:“这桌子没法让你下注了,夫人。您已经有一万六千块了。”

“那是你们的钱,”那姑娘嘲讽道,“不想拿回去?”

旁边有个男人想对她说点什么。她猛一转身,朝他啐了一口,他红着脸退回了人群中。围着铜栏杆那片区域另一头,墙板上有扇门开了。艾迪·马尔斯走了出来,一抹漠然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的手插在小礼服口袋里,两只拇指指甲都露在外面,闪闪发亮。他好像很喜欢这个姿势。他溜达到管理员身后,在赌桌一角站定。他的声音平静、慵懒,不像管理员那么客气。

“出了什么问题吗,夫人?”

她像是猛地向前一扑,转过脸看他。我看到她面颊的线条变僵硬了,仿佛内心正经历着难以承受的紧张。她没有作答。

艾迪·马尔斯严肃地说:“玩够了的话,你必须让我派个人送你回家。”

那姑娘脸红了。她颧骨突起,泛出了白色。接着她不着调地笑了起来,忿忿道:

“再玩一局,艾迪。统统押上,红色。我喜欢红色。那是血的颜色。”

艾迪·马尔斯淡淡一笑,点点头,把手伸进内侧的胸袋。他抽出一只角上包金的硕大海豹皮钱包,漫不经心地扔给桌子那头的管理员。“不管她下注多少,都接。”他说,“如果没人反对,这一次轮盘就专为这位女士开。”

没人反对,维维安·里根俯下身子,伸出两只手穷凶极恶地把赢的钱一股脑儿推向下注格上那颗巨大的红宝石。

管理员不慌不忙地俯身看向桌面。他数了数她的钱和筹码,叠好,把其中大部分的赌资堆成整齐的一摞,剩下的一些用耙子推出下注格。他打开艾迪·马尔斯的钱包,抽出扁扁的两叠千元大钞。他拆开一叠,点出六张钞票,跟另一叠完好的钞票归在一起,四张散钱则放回了钱包。他把钱包随手扔在一旁,仿佛那只是一盒火柴。艾迪·马尔斯没有去碰钱包。除了管理员,谁都没有动。他向左转动赌盘,手腕随意一挥,那颗象牙球便轻快地沿着上沿滚动起来。接着他抽回双手,交叠抱在胸前。

维维安的嘴唇慢慢张了开来,终于,灯光把她的牙齿照得闪闪发亮,犹如一把把刀刃。那颗小球懒洋洋地滚下轮盘坡道,在数字标示上方的镀铬脊棱上一蹦一跳。就这样过了很久,随后只听得一声刺耳的“喀嚓”,小球突然静止了。轮盘动得越来越慢,带着小球一起转。直到轮盘完全停止转动,那管理员才展开双臂。

“红色赢。”他一本正经道,不带一丝感情。那颗象牙小球停在“红25”的位置,是“双零”后面的第三个数字。维维安·里根一仰头,得意地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