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2/5页)

这些人家向西迁移着,建成世界的技术也随着进步,因此人们在他们的世界里都能得到安全。这些世界的组织也很稳定,凡是遵守规则的人家都知道只要依照这些规则行事,他们就能获得安全。

统治的机构在那些世界里形成,有领袖,也有元老。有智慧的人发觉他自己的智慧在各个帐篷里都是大家所需要的;愚蠢的人也不能随着他所在的世界改变他的愚蠢行为。一种保险制度也在这些夜世界里形成了。有食物的人养活挨饿的人,这么一来,也就保证了自己不至于挨饿。每逢有婴孩死了,帐篷的门口就会攒起一小堆银币,因为婴孩对人生不曾有过别的享受,死了最可怜,必须好好埋葬。老年人死了,不妨把尸首留在公共墓地里,但是婴孩死了,却不能这样处理。

建成一个世界,需要适当的地势—水呀,河岸呀,泉水呀,甚至一个公用的水龙头。此外还要有宽敞的地面来支帐篷,要有一些柴来生火。如果有一个垃圾堆离得不太远,那就更好了,因为那里可以找到日用的什物—如火炉的烟囱,用来给火挡风的弯曲的挡泥板,以及用来煮东西和盛东西的罐头盒,等等。

那些世界是在夜间建成的。从公路上来的人用帐篷和他们的心与脑建成了那些世界。

一到早上,帐篷都拆下来,帆布也卷了起来,帐篷的撑柱捆在汽车的踏脚板上,床垫安置在汽车上,锅子也收拾好了。这些人家向西迁移的时候,大家在晚上建成一个家,天一亮就把它拆除,这种技术逐渐熟练,因此卷好的帐篷总是安顿在一个地方,做饭用的大小锅子总是放在木箱里。这些汽车向西行进着的时候,家中的每个成员都习惯于本身固有的地位,都习惯于各人的职务。每个成员,无论老少,在汽车里都有一定的位置。在又累又热的晚上,当汽车停到停宿地的时候,每个成员无须吩咐,就去尽自己的职责。孩子们拾柴抬水,男人支帐篷,搬下床垫和被褥;女人做晚饭,全家吃饭由她们伺候。这些事无须吩咐就都做好了。这些人家从前在夜里各有各的房子,白天各有各的田地,都是界限分明的,现在它们成了新的组成单位,界限也改变了。在漫长的炎热的白天,他们静静地坐在慢慢向西开行的汽车里;但是到了夜里,他们却跟他们所遇到的任何集体结合在一起。

他们就这样改变着他们的社会生活—全世界只有人类才能这样改变他们的生活。他们已经不是农民,而是流民了。原来贯注在田地里的那些思虑和精力,以及那长时间的凝神注视的沉思,现在都贯注在道路上,贯注在远方和西部了。本来专心于若干田地的那种人,现在把生命寄托在若干英里长的狭窄的混凝土公路上了。于是他所想的和他所担忧的已经与雨量、风沙和农作物的生长都不相干了。眼睛只注视着车胎,耳朵只听着嘎啦嘎啦响的发动机,一颗颗心为了机油、为了汽油、为了空气和路面之间越磨越薄的橡胶轮转着念头。那时候,坏了一个齿轮就是一场悲剧。那时候,心里所渴望的就是晚上的水和火上烧着的食物。那时候,最需要的就是继续前进的健康,继续前进的力气,以及继续前进的精神。大家的意志都先于自己向西飞驰了,大家的恐惧,从前是为了旱灾或是水灾,现在却总盘旋于足以阻止西行的种种事物之上了。

停宿成了照例的事情—每次停宿都标志着一天短短的旅程。

在路上,有些人家经不住他们所受的虚惊,便连日连夜地赶路,间或停下来在车上睡一觉,随后又像逃命似的向西部开去。这些人家渴求安居的念头太迫切了,所以他们便把脸尽对着西部,一路逼着那响着的发动机不住地转动,把车子向西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