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二(第2/3页)

姨妈开了一家小洗衣店,借以养活子女,供养不可救药的丈夫。姨妈建议玛斯洛娃到她的洗衣店里当洗衣女工,但是玛斯洛娃看到姨妈家的洗衣女工生活实在艰辛,因此迟迟拖延着,同时到各个佣工介绍所里寻找女仆的活儿。不久活儿找到了,是到一位太太带着两个上中学的儿子的人家去。干了一个星期后,这家上六年级、蓄着小胡子的大儿子干脆不去上学了,整天缠着玛斯洛娃,搅得她不得安宁。母亲把一切都归罪于玛斯洛娃,把她辞退了。新的活儿没找到,但玛斯洛娃在女佣介绍所里遇到一位手上戴着宝石戒指、裸露的胖胳膊上戴着手镯的太太。这位太太得知玛斯洛娃的处境,知道她在找活计,便给了地址,让玛斯洛娃去找她。玛斯洛娃去了她家,这位太太热情招待她,请她吃馅饼,喝甜酒,并打发使女去某地送一封信。晚上,一个留着斑白长发和灰白胡子的高个子走进房间,老头子一进来,就坐到玛斯洛娃身边,两眼闪闪放光,脸上堆着笑容,仔细打量着她,同她开玩笑。女主人把他叫到隔壁房间,玛斯洛娃听见女主人说:“鲜嫩得很,乡下来的。”后来女主人又叫去玛斯洛娃,说他是作家,钱多得很,只要她合他的心意,他什么都在所不惜。她果然令作家称心,作家给了她二十五卢布,还答应经常与她相会。这笔钱很快就花完了,一部分付了在姨妈家的生活费,一部分买了衣服、帽子和丝带。过了几天,作家派人来找她。她又去了。他又给她二十五卢布,还建议她搬到单独的住处去住。

玛斯洛娃住在作家租的寓所里,她爱上了同院住着的一个快活的店员。她主动将此事告诉作家,于是她又搬进单人住的小寓所。那个店员答应娶她,可是后来不告而别,显然,把她抛弃了,自己去尼日尼,撇下玛斯洛娃孤零零一个人。她本想独自在寓所里住下去,可是人家不许她住。派出所长告诉她,只有申领了黄色执照(1)并接受体检,才准许这样住下去。这时她只得又回姨妈家。姨妈看到她穿戴着时髦的衣裙、斗篷和帽子,客客气气地接待她,再也不敢叫她当洗衣女工,以为她过上了上等人的生活。对玛斯洛娃来说,现在已经不存在当不当洗衣女工的问题。现在她同情地望着几间陋屋里那些脸色苍白、胳膊枯瘦的洗衣女工过着苦役犯般的生活,其中有些女工已经得了肺痨病,可是她们都得在三十度(2)的肥皂水蒸气中不停地洗啊、熨啊,那里的窗子无论冬夏永远开着。她想到自己本来也可能去干这样的苦差使,不禁胆战心惊。

正当玛斯洛娃失却任何依靠,生活特别穷困的时候,一个专为妓院物色姑娘的牙婆找到了她。

玛斯洛娃早就开始抽烟,在与店员姘居的后期及被店员抛弃之后,越来越上瘾地喝起酒来。酒所以使她上瘾,不光因为她觉得酒好喝,更主要的是因为酒能使她忘却她所遭受的一切苦难,酒能给她无拘无束的自由和对自己人格尊严的自信,没有酒便没有自由和自信。不喝酒,她便感到苦闷和羞耻。

牙婆请姨妈吃饭,把玛斯洛娃灌醉,让她到本城最上等的妓院营生,给她列举了那里的种种好处和优势。玛斯洛娃面临选择:要么去当有损尊严的女仆,将来免不了受男性追逐纠缠,与人秘密临时通奸,要么去干有保障的、合法的、安定的行当,即公开的、法律许可的、报酬丰厚的经常性的通奸。她选择了后者。此外,她想通过这个途径向那个诱奸她的人、向那个店员及所有坑害过她的人报复。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原因诱使她作出最终的抉择,那就是牙婆对她说的,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定做各种质料的衣服,比如天鹅绒的、罗缎、丝绸的,或者袒胸露臂的舞服。玛斯洛娃想象自己穿着黑天鹅绒滚边的、黄艳艳的、袒胸露肩的绸缎舞衫的情景,再也经不住诱惑,交出了自己的身份证(3)。当晚牙婆雇来马车,将她送进著名的基塔耶娃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