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冯山输给了杨六一条手臂,使文竹打消了离开这里的念头。她知道冯山完全可以把自己再输给杨六,而没有必要输掉自己的一条手臂,从这一点她看出他是一个敢做敢为、说话算数的男人。仅凭这一点,她便有千万条理由相信冯山。

文竹在精心地照料着。她照料冯山的时候是无微不至的,她大方地为冯山清洗伤口,换药,熬药,又把整好的药一勺一勺地喂进嘴里。接下来,她就想方设法地为冯山做一些合口的吃食,这一带不缺猎物,隔三差五的总会有猎人用枪挑着山鸡野味什么的从这里路过,于是文竹就隔三差五的买来野味为冯山炖汤。在文竹的精心照料下,冯山的伤口开始瘉合了。

有时菊香赶过来,都插不上手。文竹忙了这样,又忙那样。屋里屋外的都是文竹的身影。

一次文竹正在窗外剥一只兔子,菊香就冲躺在炕上的冯山说:这姑娘不错,你没白赢她。

冯山的伤口已经不疼了,气色也好了许多。他听了菊香的话,叹了口气说:可惜让我赢了,她应该嫁一个好人家。

菊香埋怨道:当初你要是下决心不赌,怎么会有今天,这是过的啥日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冯山想到了槐。一想到槐他心里就不是个味,本来槐该名正言顺喊他爹的,现在却只能喊他舅。

冯山咬着牙就想,是人是鬼我再搏这一次,他知道自己壮志未酬。

半晌,菊香又说:你打算把她留在身边一辈子?

冯山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将怎么打发文竹。当初他赢下文竹,因为文竹是杨六的一个筹码。他对她说过,给她自由,她却没有走。他就不知如何是好了。这些天下来,他看得出来,文竹是真心实意地照料他。以后的事情,他也不知会怎么样,包括自己是死是活还都是个未知数,他不能考虑那么长远。

菊香又说:有她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明天我就回去,看看那个“死鬼”。

冯山躲开菊香的目光。他想菊香毕竟是有家的女人,她还要照看她的男人,不管怎么说那男人还是她的丈夫。这么想过了,他心里就多了层失落的东西。

他冲菊香说:你回去吧,我没事。

菊香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就走了出去。外面文竹已剥完了兔子皮,正用菜刀剁着肉。她望着文竹一字一顿地说:你真的不走了?

文竹没有说话,也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

菊香又说:你可想好了,他伤好后他还会去赌。

文竹举起菜刀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但很快那把菜刀还是落下去了,她更快地剁了起来。

菊香还说:他要是不赌,就是百里、千里挑一的好男人。

文竹这才说:我知道。

菊香再说:可他还要赌。

文竹抬起头望了眼菊香,两个女人的目光对视在一起。就那么长久地望着,菊香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她又说:你可想好喽,别后悔。

文竹一直望着菊香的背影消失在雪地里。

那天晚上,窗外刮着风,风很大,也很冷。

冯山躺在炕头上无声无息,文竹坐在炕角,身上搭着被子,灶膛里的火仍燃着。

文竹说:你到底要赌到啥时候?

冯山说:赢了杨六我就罢手。

文竹说:那好,这话是你说的,那我就等着你。

冯山又说:你别等我,是赢是输还不一定呢。

文竹又说:这不用你管,等不等是我的事。

冯山就不说什么了,两人都沉默下来。窗外是满耳的风声。

文竹还说:你知道我没地方可去,但我不想和一个赌徒生活一辈子。

冯山仍不说话,灶膛里的火有声有色地燃着。

文竹再说:那你就和杨六赌个输赢,是死是活我都等你,谁让我是你赢来的女人呢。

冯山这才说:我是个赌徒,不配找女人。说到这他又想到了菊香还有槐,眼睛在黑暗里潮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