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天吾 几乎所有的读者都从未见过的东西(第2/8页)

“我并不是怀疑您的能力,但是深绘里和那些满街晃悠的普通女孩可不一样。她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类型。只要她拿定了主意,不管别人说什么,她都会我行我素。对于不合心意的话,根本听不进。事情可不会那么简单。”

小松不说话,在手中把火柴盒翻来倒去。

“不过啊,天吾君,不管怎么说,反正事已至此,咱们只能下定决心这样走下去。首先,你改写的《空气蛹》精彩极了,远远超过了预期,几乎完美无缺。毫无疑问,肯定会夺得新人奖,占尽话题。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再把它埋没了。要我说的话,如果再这么做,简直就是犯罪。刚才我也说了,计划正在不断向前推进。”

“犯罪?”天吾注视着小松的脸说。

“有这样一句话。”小松说,“‘一切艺术,一切希求,以及一切行动与探索,都可以看作是以某种善为目标。因此,可以从事物追求的目标出发,来正确地界定善。’”

“这是什么?”

“亚里士多德呀。《尼各马可伦理学》。你读没读过亚里士多德?”

“几乎没有。”

“可以读一读。我相信,你肯定会喜欢上他。我每当没书可读,就读希腊哲学。百读不厌。总能从中学到些东西。”

“这段引用的要点何在?”

“事物归结到底就是善。善就是一切的归结。把怀疑留给明天吧。”小松说,“这就是要点。”

“亚里士多德对希特勒屠杀犹太人是怎么说的?”

小松把月牙般的笑容刻得更深。“亚里士多德在这里谈论的主要是艺术、学问和工艺。”

和小松交往的时间绝不算短,其间天吾既看到了他表层的一面,也看到了他深层的一面。小松在同行中是个独来独往的人,看上去始终任性而为。许多人也让这外表欺瞒了。但只要把握来龙去脉,就会明白他的一举一动都经过精密算计。比作象棋的话,就是预先看准了好几着。他的确喜欢出奇制胜,但总是在万全之处画好一条界线,小心翼翼地绝不越过一步。不妨说这是神经质的性格。他的诸多无赖言行其实只是表面的演技罢了。

小松在自己身上小心地加了好几道保险。比如说他在某报的晚刊上撰写每周一次的文艺专栏,对众多作家或褒或贬。贬损的文章写得相当刻薄,写这类文章是他的拿手好戏。虽然是匿名文章,可业内人士都清楚是谁执笔。当然,喜欢让别人在报纸上大写自己坏话的人,大概不会有。所以作家们都留心尽量不得罪小松,他来为杂志约稿时,都尽量不拒绝,至少是几次中必有一次痛快答应。不然,天知道他在专栏中会写出什么来!

天吾对小松这种算计太精明之处喜欢不起来。此人一方面打心里瞧不起文坛,一方面又对其体制巧加利用。小松拥有一名优秀编辑的直觉,对天吾也十分看重,而且他关于小说写作的忠告大多恳切而宝贵,但天吾和小松交往时还是注意保持一定的距离。万一走得太近,冒失地陷得太深却让他抽掉脚底的梯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在这层意义上,天吾自己也是个小心的人。

“刚才我也说了,你对《空气蛹》的改写几乎完美无缺。实在厉害。”小松继续说,“但是有一处,仅仅只有一处,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请你重新写一遍。不用现在就动手。新人奖的水平,现在这样就足够了。等得了奖以后,要拿到杂志上发表时,再动手改写就行。”

“什么地方?”

“在小小人做好了空气蛹时,月亮变成了两个。少女抬头望天,天上浮现出两个月亮。你还记得这个部分吗?”

“当然记得。”

“要提意见的话,我觉得对这两个月亮的描述还不够充分,描绘得不足。最好能描写得更加细腻具体一些。我的要求就这么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