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豆 静静地,别惊动了蝴蝶(第4/7页)

暖房里的空气温暖而潮湿,充满了植物悠悠的气味。而众多的蝴蝶,仿佛是为既无始又无终的意识流断句的标点一般,忽而此忽而彼地时隐时现。青豆每次走进这间暖房,总觉得似乎丧失了时间感。

Tamaru端着放有美丽的青瓷茶壶和两只配套茶杯的金属托盘走进来。托盘上还有布餐巾和盛着曲奇饼的小碟。香草茶的香味,和四周的花香融为一体。

“谢谢你,Tamaru。接下来的事我自己来。”女主人说。

Tamaru把托盘放在园艺桌上,致意,无声无息地退下去,然后踏着和刚才一样轻盈的舞步,开门,关门,走出暖房。女主人掀起茶壶盖,嗅了嗅香味,查看茶叶泡开的状态,然后将茶缓缓注入两只茶杯,细心地注意让两边浓度均等。

“这话也许问得多余,但您为什么不在门口装上纱门呢?”青豆问。

女主人抬脸看了看青豆。“纱门?”

“是啊。在里面再装上一道纱门,把门弄成两层的话,进进出出时,就不用担心蝴蝶会逃出去了。”

女主人左手端着茶碟,右手拿起茶杯送往唇边,静静地喝一口香草茶。品味香气,微微点头。将茶杯放回茶碟里,再将茶碟放回托盘上。用餐巾轻轻地按了按嘴角,放在膝头。就这么几个动作,非常保守地估计,也花去了约有普通人三倍的时间。简直像在森林深处吸食富于滋养的朝露的精灵。青豆想。

然后女主人轻轻咳嗽一声。“我不喜欢网状的东西。”她说。

青豆沉默着等待下面的话,然而下面没有话了。不喜欢网状物,究竟是针对象征着束缚自由的事物的姿态呢,还是出自审美的观点,抑或并无特别的理由,仅仅是生理性的好恶?不明不白地,话便结束了。不过在眼下,这不是个特别重要的问题,只是偶然想到,顺便问问。

青豆也像女主人一样,把香草茶杯和茶碟一同端在手上,不出声地喝了一口。她不太喜欢喝香草茶。像深夜的恶魔一般又热又浓的咖啡,才是她的偏爱。只是那饮料恐怕和午后的暖房太不相配。所以在暖房里,她总是喝和女主人相同的东西。女主人请她吃曲奇饼,她便拿起一块吃了。是生姜曲奇,刚刚出炉,带着新鲜的生姜味儿。女主人战前曾经在英国生活过一段时期。青豆想起来。女主人也用手拿起一块曲奇,咬了一小口,仿佛是为了不惊起那只睡在肩头的珍异的蝴蝶,悄然无声。

“你回去时,Tamaru会按老规矩,把钥匙交给你。”她说,“等你用完了,请寄还给我,照老样子。”

“明白。”

宁静的沉默持续了片刻。紧闭的暖房里,任何外界的声响都传不进来。蝴蝶安心地继续熟睡。

“我们没有做过任何错事。”女主人笔直地注视着青豆的脸庞,说。

青豆轻轻地咬了咬嘴唇,点头道:“我明白。”

“你看看那只信封里的东西。”女主人说。

青豆伸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信封,将里面的七张一次成像的宝丽来照片,像用塔罗牌占卜时排出了不吉的牌阵那样,排列在雅致的青瓷茶壶旁。这是一些年轻女人裸体的局部特写。后背,乳房,臀部,大腿。甚至还有脚底。只是没有脸部照片。各处都残留着暴力的痕迹。瘢痕,血道,像是用皮带抽打造成的。阴毛被剃光,附近留着像是被烟头烫伤的疤痕。青豆不禁皱起眉头。类似的照片以前也看过,但都没有这样残酷。

“这是第一次看到吧?”女主人问。

青豆无言地点点头。“大致情形我听过介绍,可照片还是第一次看到。”

“就是那个家伙干的。”老妇人说,“三处骨折已经得到了处理,但是一只耳朵出现失聪症状,只怕难以复原了。”女主人的音量没有变化,但是声音变得比方才冷峻、刚硬。仿佛被这声音的变化惊动了,停息在女主人肩头的蝴蝶醒了过来,扑闪着翅膀飘飘忽忽飞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