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3页)

几天下来,人是没找着,对小商河的住舍分布,倒是摸了个门清。

这边的房子大都是夯土版筑平顶房,夯土一是因为当地少石材,只能就地取土,二是因为风沙大,厚重的土墙便于抗风抗沙,至于平顶,常年不下雨,自然也用不着斜坡式的房顶。

唯一不同的一家是低堡寨合院式的,这在之前是豪绅富户的房子,现在住得起的也必然不是普通人——李坦好奇心起,偷偷看过,院子里停的是一辆黑色悍马H2。

这车子,后来李坦在街上看到过一次,当时没看到开车的人,后座的窗户半开,露出一个年轻女子的脸,她略偏了头,眼睛泛红,似乎有什么愁郁伤心的事。

可是每个人,不都有伤心的事吗?就像自己,白发已生,事业不继,至今孑然一身,现在又千里奔波,为的什么?

当晚,李坦在临街的小饭馆喝的酩酊大醉,嚷嚷着要钢笔画画,忽然又呜呜呜抱着脸哭,快半夜时店主要关门,半推半搡着把他赶了出去。

李坦头重脚轻,走了几步就挨着街边的垃圾桶滑坐倒地。

有脚步声从身边经过,李坦嘴里嘟嚷着,勉强睁了睁眼睛。

从这个角度,他看到了一双大头皮鞋,带着黑色皮手套的手,还有手里握着的一捆……渔线。

酒气上涌,李坦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半晌,蓦地陡然睁开,喝下的那几瓶白酒,都化作了冷汗涔涔而出。

渔线!

他踉跄着站起,向着那人离开的方向追奔,这里不比城市,一入夜就黑洞洞的,李坦在街道上茫然的左顾右盼,然后慢慢摸进了一道低矮的巷子。

只有一户人家亮灯,门缝里冒出老羊汤即便是膻味也压不住的腾腾香气,路过时,李坦抽着鼻子嗅了一口,又嗅了一口。

不对,好像还有……血腥气。

他揣着一颗咚咚乱跳的心,垫着脚尖从高处的小窗上朝里看,那里确实是在熬汤,用的还是以前的烧土灶,汤已经沸了,蒸汽推的木头锅盖此起彼伏,灶膛里的火正旺,墙上映出诡异的影子。

一个人僵立着不动,胳膊高高举起,像是要劈什么,但摇摇晃晃,有一根连着胳膊的线,正被另一个人拖曳着定位,线的影子映在墙上,颤颤悠悠,像割指的弦。

李坦大喝一声,踹开门就冲了进去。

事后他也后悔,觉得自己应该做得更稳妥些,比如先报警,但当时,二十多年的心心念念豁然迫在眼前,热血涌上脑子,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跟那个穿线的男人厮打翻滚在一起,撞倒了尸体,滚在血泊里,倒了汤锅,砸了碗碟,火从灶膛里蔓延开来,他终于把那个混蛋摁在了地上,一手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去拽他的口罩。

就在这个时候,后脑上轰的挨了一下子。

李坦喘着粗气翻倒在地,眼前是一个男人愈来愈模糊的脸。

醒来的时候,是在小商河郊外的沙坡里,夜还黑着,远处的小商河一隅,火光冲天。

后来他听说,那户人家是卖椒香羊肉的,半夜烹煮羊汤不小心,火从灶膛里窜了出来,天干物燥,火借风势,险些烧了半条巷子,火被扑灭的时候,一家人都烧的像干截的木头一样了。

所以,烧死的。

这世上,只有他和凶犯知道,火起之前,屋子里曾经用渔线连起了人偶吧。

李坦在小商河只有半个小卖店门面大小的派出所门口犹豫了很久,还是悄悄离开了。

大火毁了一切,他没有证据,而且还很有可能被当成是唯一的凶嫌,当然,他也有私心:倘若报警,倘若抓到了那个人,只受到法律的制裁,岂不是太便宜那个人了?

无数次,他狠命捶打自己的脑袋,想着,要是能记起那个帮凶的脸就好了,后来,万烽火给他支招说,你可以试试催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