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利弗

2001年,在我父亲去世四个月之后,我收到我的弟弟菲利普的来信。他母亲将我们之间的兄弟关系告诉了他,他很遗憾没能早点知道这件事。他想约我见面。我花了好几天来反复斟酌是否要见他。他能给我带来什么?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可以交谈的?然而,也许是好奇心占了上风,我跟他约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店私下见面。

他紧张得一塌糊涂,可我却一点也不觉得。从外表上看,他跟我父亲一点也不像。他那一头金发发际线有些后退。岁月对他并不像对我那么仁慈。实际上,我看上去还比他年轻些。

我到达的时候,他坐在大厅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一把带翼扶手椅上。他尴尬地站起身跟我握了握手。他已经点了一份三明治和一壶茶。他递给我一个茶杯一个茶碟。我谢绝之后,发现被拒绝的他更加不自在了。我故意显得很迟钝,叫服务生给我点了一大杯尊美醇尊美醇,一种爱尔兰威士忌。之后,才在菲利普旁边坐了下来。“终于能正式跟你见一面,真是太好了。”他说道,“葬礼之后我就没见过你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

我直截了当地说:“那你当时知道些什么?”

“他跟我说你是一个远房表亲。后来妈妈才告诉我真相。”

一个表亲。真是有趣。

“他提到过我母亲吗?”我实在是忍不住想知道。

“他说……”菲利普犹豫了一下,“他说她是个有着臭名的女人。”

他语气中带着歉意,听上去真是可笑,竟然还用这么过时的词汇,甚至有点像《圣经》里的说法。

“妈妈觉得她可能曾经是个护士,”他接着说道,“但她也不确定。父亲没提起过这个,从来没有。”

护士?这种说法似乎比丹尼尔神父所叙述的版本要合情合理多了。

“一位爱尔兰护士?”

“我想是的。我确实不知道,那太久远了。我真的很抱歉,很抱歉他就那样抛弃了你。”

我打断了他的话。我可受不了这种多愁善感的调子。

“你是个牧师?”我想知道为什么他会选择这个职业。

“是的,没错,我一直都……嗯,印象中我一直都想当个牧师。从我大概十四岁起就是这样想的了。”

“为了跟他一样?”我嗤之以鼻,“还是为了远离他?”

他一脸不解。

“你知道他从前是个牧师吧?在……在有我之前?”

“对,是的,我知道,不过我并不想‘远离他’!”

“你不想远离他那样一个无情的铁石心肠的浑蛋?”

我感觉自己的脾气快要爆发了。

“他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我的弟弟说道,“他是个好父亲,他关心体贴、慷慨大方,充满了慈爱。他很爱我们。”

就在这时,服务生送来了我的尊美醇。这个时机恰到好处,因为我需要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我的父亲,慈爱?体贴?我一直以为他对待他的妻子和儿子就跟对待我一样冷酷无情。我本以为菲利普也是在充满恐惧的环境下长大,以为茱蒂丝对她的丈夫充满了畏惧。

我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又要了一杯。

“我很抱歉。”菲利普说。他在为自己的快乐童年而道歉。他在外套胸前的口袋里找了找,然后递给我一个信封。

“这个早就应该给你了。”他说。

我的手指开始抽搐。这样一封信,终于来了。这样一件能解释一切的东西终于来了。会不会是对我的道歉?也许会是关于我母亲的真相?信封面上什么也没写。我接过它,颤抖的双手让我很难堪。

我撕开信封,看到里面装着一张有菲利普签名的支票。我连上面的金额都没注意。

“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我们共同分享,”菲利普结结巴巴地说,“不过我想……我希望……如果还不算太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