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3(第4/14页)

但是……

“过去一直是这样的。”布由说。“不管生气还是吵架,那都是另一回事。即使讨厌、争执、就算是憎恨……我们也顺利地相处过来了。”“妳是说……一切再也不是如此了……?”布由默默地注视着益田。

“可是布由小姐,无论是什么样的家人……孩子总会独立,父母也会衰老,迟早……”“嗯,可是……”

“可是?”

“并不会彼此残杀吧?”

布由说道。益田垂下脸去。

“并不是争吵变多了,也不是争执变严重了。而是覆盖着争执的日常性变得稀薄,使得争端显露出来了……”即使表面清澈美丽的湖,只要水位降低,也会露出肮脏的湖底。就是这么回事吗?

“就是这么回事。”布由说。“家兄与甚八哥开始为了琐事彼此反目。家父开始吼人。家母臥病不起。叔叔被人说是米虫,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家祖父斥骂村里的人……此时……”“又是……尾国吗?”

“嗯。尾国先生还有叔公回来了。大概是……六月底的时候吧。”布由说,他们一回来,就吵得不可开交。

当时村子正处在歇斯底里的摆荡之中。

投机分子的叔公——上一代当家的放荡弟弟在玄关口,首先殴打了布由的哥哥以及自己的孙子甚八,并大声怒骂。

哥,今天我一定要看到……!

布由说,就是这句话揭开了序幕。

叔公抓起放在玄关的柴刀,穿着鞋子就这么走进屋里,从走廊往里面走去。布由的哥哥抓住他,但甚八插了进来。甚八说:让他看!你也看个清楚……!

此时玄藏接到消息,得知断绝关系的父亲所做出来的蛮行,与几名村人赶了过来,争先恐后地冲进里面。上代当家挡在走廊中央,现任当家则叉着腿站在后面。没错。男人们在保护着什么。

“那么……令叔公……是想看里面的……”“是的。他想看里面的……大人吧。”“里面的……”

里面有东西。

“场面演变成一场混仗,简直如同活地狱。男人们在房间前缠斗在一起,大吼大叫,彼此叫骂,彼此殴打……”活地狱——这样的形容经常听到。

家人之间的纠纷有时会发展到脱离常轨。像是丈夫对妻子施暴、不良少年殴打父母、兄弟争夺遗产——若要举例,实在不胜枚举。这如果是陌生人的纠纷,一旦动手,立刻就闹上警察了。遭到破坏的关系一辈子都无法修复。

但是就像布由刚才说的,不管骂得多么不堪入耳,即使演变成伤害事件,家庭中的纠纷也会扩散进无止境的日常反覆中,不久后就像魔法般修复了。益田觉得这是一种隐忍、是不对的事。例如家庭中的暴力,不管再怎么忍耐,也无法解决任何问题。所以他一直觉得该主张的时候就该好好主张,该改变的时候,还是得彻底改变。

但是……

确实,婚姻是个人与个人间的契约。

家是古老落伍的社会制度。

但是,看样子家人并非契约也非制度。

家人还能够发挥家人的功能时,或许人是不会崩坏的。

益田这么感觉。

益田逐渐觉得,在个人和社会当中寻找人会崩坏的原因,或许没有意义。如果当中有什么个人主义和社会科学无法完全解释的部分,那么浮面的现代主义是否有可能放过了某些极大的误谬?将父亲责骂孩子的行为直接视为虐待儿童、将夫妻吵架直接视为性別歧视——比起事情本身,这种直接代换的行为或许反倒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