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二十世纪新女性(第3/4页)

从历史的角度看,女红卫兵形象不过昙花一现。其所领风骚,大约也就两三年光景,正所谓“弹指一挥间”,但其意义却不因时间的短暂而微小。从某种意义上讲,女红卫兵是对传统女性形象的彻底反叛,里里外外都掉了一个个儿,确实能让人痛快一阵子的。可惜,这种痛快的背景,却是一个民族历史性的时代悲剧,其形象本身也明显地带有“做戏”和“表演”的性质(而且是中国式的程式化的表演),以至于让后人看来未免滑稽。当然,公平地说,这些“表演者”们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是真心热爱革命向往革命的。她们并不认为自己的表演是表演。不少女红卫兵在武斗中“壮烈牺牲”或“从容就义”,就是证明。这是一种真实的悲剧、严肃的荒谬和疯狂的理性。它留下的课题,至今还值得深思。

但不管怎么说,女红卫兵的形象实在并不可爱。起先是冷静下来的男同学们不觉得有什么可爱,后来是她们自己也觉得索然无味,最后是全国人民宣布与之告别。其过程大体如此:开始是随着知识青年的上山下乡,这种表演性极强的形象一下子失去了自己的舞台(广大贫下中农不需要也不欣赏这种形象)。后来,则是“四人帮”控制下的上海,“小资产阶级情调”开始抬头,“奇装异服”在南京路和淮海路上悄然走俏(这曾使“四人帮”大为恼怒,并莫名其妙地把它算作是邓小平的一条“罪状”)。最后,随着“四人帮”的一朝覆灭,也几乎在一夜之间,女红卫兵形象便永久地销声匿迹了。

接踵而来的是一个多样化的年代。

二十世纪最后二十几年,是中国历史上空前开放和活跃的时期。在这个百花齐放的年代,各类女性形象的纷纷粉墨登场,可以说是不足为奇。

最先让人耳目一新并引起愉悦的,是那些全无红卫兵尚武好斗色彩的女性形象,比如《苦恼人的笑》、《甜蜜的事业》、《小街》、《大桥下面》等影片中由潘虹、李秀明、张瑜、龚雪、殷亭如等人扮演的那些角色。这些“正面人物”因其已开始展示女性独有的美而大受观众的欢迎,其中又尤以龚雪、殷亭如等人的楚楚动人而招人疼爱,而这几位恰好正是“正宗”的上海姑娘。刘晓庆虽然“辣”了一点,却也还有川妹子的可人之处。她和陈冲联合主演的《小花》,至今仍为不少人所津津乐道。“妹妹找哥泪花流”的歌曲,当然也风行一时。

后来则是“北地胭脂”巩俐等的走红,而银幕上的形象也越来越“不像话”:不是歌女、舞女、吧女,便是女匪、女谍、女贼,连妓女也不甘寂寞,卷土重来,频频亮相。甚至连“性感明星”这样的“头衔”,也居然被启用,而且颇为“看好”。与之相对应,九十年代女孩子们的言谈举止和社会交往也越来越“胆大妄为”。出入舞场已不足为奇,衣着入时更不在话下;笑不露齿固然早成历史,口出狂言差不多也是家常便饭。尤其令人不解的是,九十年代的女孩子们,对于性、爱情、婚姻等问题似乎都不大当回事。五六十年代女孩子们羞于启齿的那些词,比如“恋爱”、“结婚”等,她们都能满不在乎地脱口而出,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中像说吃饭喝水洗衣服一样说到诸如“做爱”这样的词,令老一辈人瞠目结舌大摇其头。问题并不在于她们说了什么,而在于她们在说这些时的那种无所谓和不动声色,那种坦然、淡然、超然和随意。看来,新一代的女性真是大不同于前,而近一二十年的变化也绝不小于世纪之初。随便举个例,据说,有一种观点在九十年代的女孩子们之间颇为流行:最好找两个男人,一个当丈夫,给自己做饭;一个当情人,和自己做爱。这可真是“与传统观念彻底决裂”了,只不过其内容与形式都和女红卫兵大相径庭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