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秋鱼(第4/7页)

“是嘛。从一开始他就是那副模样。”

“不过,看见他突然变得落魄了,我还是感到不可思议的。让我联想到了自己。可他比我年轻多了……”

“的确,老人带着年轻美貌的女子,看起来颇引人注目。爸爸您觉得怎么样?”修一漏嘴说了一句。

“那是因为像你这样的年轻小伙子看着也羡慕的缘故嘛。”信吾也搪塞过去。

“我才不羡慕呢。一对年轻漂亮的男女在一起,总觉得难以取得心灵上的平衡。丑男子同美女子在一起,令人觉得他怪可怜的。美人还是托付给老人好哟。”

信吾觉得刚才那两人的情形是难以想象的,这种感觉没有消去。

“不过,那两个人也许真是父女呐。现在我忽然想到,说不定是他与什么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呢。他们相见,却没有通报姓名,父女彼此不相识……”

修一不理睬了。

信吾说罢,心里想:这下可糟啰!

信吾觉得修一可能以为自己的话是带刺的吧。于是又说:

“就说你吧,二十年后,说不定也会遇到这种情况哟。”

“爸爸想说的就是这个?我可不是那种感伤的命运论者。敌人的炮弹从我耳边呼啸擦过,一次也没打中我。也许在中国或在甫洋留下了私生子,同私生子相见却不识而别。比起从耳边擦过的炮弹来,这等事又算得了什么。它没有危及生命。再说,绢子未必就生女孩子,既然绢子说过那不是我的孩子,我也只如是想:是吗。仅此罢了。”

“战争年代跟和平时期不一样。”

“也许如今新的战争阴影已经在追逼着我们,也许在我们心中的上次战争的阴影就像幽灵似地追逼着我们。”修一厌恶地说,“那女孩子有点与众不同,爸爸才悄悄地感到她有魁力,才会没完没了地产生各种奇妙的念头。一个女人总要跟别的女人有所不同,才能吸引男人嘛。”

“就因为女子有点与众不同,你才让女子养儿育女,这样做行吗?”

“不是我所希望的嘛。要说希望的,毋宁说是女方。”

信吾不言语了。

“在横滨下车的那个女子,她是自由的嘛。”

“什么叫自由?”

“她不结婚,有人邀请就来。表面显得高雅,实际上她过的不是正经的生活,才显得这样不安稳,这样劳顿的嘛。”

对修一的观察,信吾不禁有点生畏了。

“你这个人也真烦人啊,什么时候竟堕落到这种地步。”

“就说菊子吧,她是自由的,是真的自由的嘛。不是士兵,也不是囚犯。”修一以挑战似的口吻抖落出来。

“说自己的妻子是自由的,意味着什么呢?难道你对菊子也说这种话吗?”

“由爸爸去对菊子说吧。”

信吾极力忍耐着说:

“就是说,你要对我说,让你跟菊子离婚吗?”

“不是。”修一也压低了嗓门儿,“我只是提到在横滨下车的那个女子是自由的……那个女子同菊子的年龄相仿,所以爸爸才觉得那两个人很像是父女,不是吗?”

“什么?”

信吾遭此突然袭击,呆然若失了。

“不是。如果他们不是父女,那不简直是相似得出奇了吗?”

“不过,也不像爸爸所说的那样感动人嘛。”

“不,我深受感动啊!”信吾回答说。可是修一说出菊子已在信吾的心里,信吾噎住嗓子了。

扛着枫枝的乘客在大船下了车,信吾目送着枫校从月台远去之后说:

“回信州去赏红叶好不好?保子和菊子也一起去。”

“是啊。不过,我对红叶什么的不感兴趣。”

“真想看看故乡的山啊!保子在梦中都梦见自己的家园荒芜了。”

“荒芜了。”

“如果不趁现在还能修整动手修修,恐怕就全荒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