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声(第2/6页)

也许菊子也清楚地听见了修一的呼唤呢。

尽管如此,修一是从情妇那里喝醉才回来的,菊子还把他的腿脚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上,然后给他脱鞋,这使信吾感受到菊子的温存。

菊子让修一躺下之后,走去关厨房门和大门。

修一的鼾声连信吾都听见了。

修一由妻子迎进屋里之后,很快就入梦了。刚才一直陪同修一喝得烂醉的绢子这个女人的处境又是怎么样呢?修一在绢子家里一喝醉就撒野,不是把绢子都给弄哭了吗?

何况,菊子尽管由于修一认识绢子而不时脸色刷白,可腰围却也变得丰满了。

修一的大鼾声很快就停止了。信吾却难以成眠。

信吾想道:难道保子打鼾的毛病也遗传给儿子了吗?

不是的。或许是今晚饮酒过量了吧。

最近信吾也没听见妻子的鼾声。

寒冷的日子,保子依然酣酣入睡。

信吾夜里睡眠不足,翌日记忆力更坏,就心烦意乱,有时陷入感伤的深渊之中。

或许信吾刚才就是在感伤中听见修一呼唤菊子的声音的。或许修一不仅是因为舌头不听使唤,而且是借着酒疯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羞愧呢。

通过含糊不清的话语,信吾感受到的修一的爱情和悲哀,只不过是信吾感受到自己对修一的期望罢了。

不管怎么说,这呼喊声使信吾原谅修一了。而且,觉得菊子也原谅了修一。信吾因而理解了所谓骨肉的利己主义。

信吾对待儿媳菊子十分温存,归根结底仍然存在着偏袒亲生儿子的成分。

修一是丑恶的。他在东京的情妇那里喝醉了回来,几乎倒在自家的门前。

假如信吾出去开门,皱起眉头,修一也可能会醒过来吧。幸亏是菊子开门,修一才能抓住菊子的肩膀走进屋里来。

菊子是修一的受害者,同时也是修一的赦免者。

二十刚出头的菊子,同修一过夫妻生活,要坚持到信吾和保子这把年纪,不知得重复宽恕丈夫多少次。菊子能无止境地宽恕他吗?

话又说回来,夫妻本来就像一块可怕的沼泽地,可以不断地吸收彼此的丑行。不久的将来,绢子对修一的爱和信吾对菊子的爱等等,都会被修一和菊子夫妇的这块沼泽地吸收得不留形迹吗?

信吾觉得战后的法律,将家庭以父子为单位,改为以夫妻为单位,这是颇有道理的。

“就是说,是夫妇的沼泽地。”信吾自语了一句。

“让修一另立门户吧。”

也许是年龄的关系,竟落下这样的毛病:心中所想的事,不由地变成自语了。

“是夫妇的沼泽地。”信吾这句话乃至包含着这样一层意思:夫妇俩单独生活,必须相互容忍对方的丑行,使沼泽地深陷下去。

所谓妻子的自觉,就是从面对丈夫的丑恶行为开始的吧。

信吾眉毛发痒,用手揉了揉。

春天即将来临。

半夜醒来,也不像冬天那样令人厌烦了。

被修一的声音搅扰之前,信吾早已从梦中惊醒了。当时梦境还记得一清二楚。可是,被修一搅扰之后,梦境几乎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或许是自己心脏的悸动,把梦的记忆都驱散了。

留在记忆里的,就剩下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堕胎的事,以及“于是,某某子成了永恒的圣女”这句话了。

信吾在读物语读物。这句话是那部物语读物的结束语。

信吾朗读起物语读物来,同时物语的情节也像戏剧、电影那样,是在梦中展现的、信吾没有在梦中登场,是完全站在观众的立场上。

十四五岁就堕胎,还是所谓的圣女,太奇怪了。而且,这是一部长篇物语。信吾在梦中读了一部物语名作,那是描写少年少女的纯真爱情。读毕,醒来时还留下了几分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