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种猪说他打麻将一输钱就想起该给老娘寄点钱了,给孟夷纯送钱,我却是蓄谋已久。我是自孟夷纯说过了身世就生出给她送钱的心思的。一有了心思便不能放下,但送多少,怎么个送法,我心里没底。
那条巷里,大多的门面还没有开张,人却已不少,一堆一堆聚在那些小吃摊上。西安的小吃多,这全国人都知道,而小吃也就集中在早晨和晚间。往日里我经过那些卖甑糕的卖油茶的和卖豆腐脑的摊位前,总是禁不住香味的诱惑,口腔里要生出一汪唾液,现在却全然视而不见。一路走来,已是耳烧脸烫的,走到孟夷纯她们的店门口,店门紧闭,竟然有一种庆幸和轻松。见不着孟夷纯还庆幸吗?在那一瞬间真的是庆幸。在五富和黄八的眼里,我刘高兴是硬弓射箭,箭射出去就不回头,但他们哪里知道我内心深处常常也逃避,我也是有不出息的地方。只是我比五富和黄八有涵养,我气质好。
没见到孟夷纯倒轻松,可我是来干什么呀?我使劲敲门,没有动静,待趴在门缝往里瞧,才看清了门上挂了牌子,明明写着十点钟开门营业。我推了三轮车站在了一边,看对面楼房的栏杆,在心里说:来一只鸟吧,来一只鸟了孟夷纯就会上班的。但是,栏杆上没有鸟飞来。有人从身边经过,我问几点了,那人没有停步,一边走一边看手腕上的表说十点。十点了怎么还没人呢?那人说话时露出了牙齿,牙齿上沾着才吃过馅饼留下的一片韭菜叶,我就用指甲剔自己的牙缝,擦了擦眼角。一阵鸟叫,呀,栏杆上果然停着一只鸟了,我正抬头看着,孟夷纯是坐着一辆摩的过来了。孟夷纯首先是看见了我,她叫我刘哥!摩的刚在对面街上停下,她就蝴蝶一样飞过来了。可她忘记了付摩的钱,司机在后边追:喂,钱,没给钱哩!她噢噢地折身过去,说:多少钱?司机说:你坐车不给我钱?!孟夷纯说:我实在忘了。司机说:我看不是忘了,你跑得那么欢的!孟夷纯说:多少钱?司机说:五元。孟夷纯说:这段路都是三元的。司机说:我绕了一个巷。孟夷纯说:我知道你多绕了一个巷,我搂着你的腰,你是故意多绕的,你还多收二元?放下三元又跑了过来。司机还要来追,我挥着拳头,说:你过来,过来?!他不追了,冲着巷道这边吐唾沫,我也吐,吐得比他远。
我说:坏司机!
孟夷纯说:嘻嘻,今日没你在,就得多付二元钱了。
我说:以后谁再欺负你,给我说!
孟夷纯说:其实,是我赖了人家。
我是听见她对摩的司机说我搂了你一路,觉得这话不好,但我没说什么,她又有了一句我赖了人家,我也就什么也不说了。孟夷纯是还没吃早饭,我要陪她去吃豆腐脑,她却急着要开店打扫卫生,我便去给她买包糕点去。巷口外一家食品店,我才挑选糕点,孟夷纯却也跟了来,说要买她掏钱,我立即把一张百元钱拍在柜台上,说:来一斤软糕!孟夷纯要从自己口袋掏,怎么能让她掏呢,还不给我个表现机会吗?我们就拉扯起来,售货员将软糕称过也包好了,说:五元钱,交五元钱!我说钱给你了呀!售货员说钱给谁了?我说钱放在柜台上呀,一百元的,柜台上却没了钱。柜台边一直趴着一个人,瘦瘦的,脑门上染着一撮红发,他在吹口哨,钱呢?我说钱放在这里的怎么没给钱?售货员说我哪收你的钱?!我看那个红头发,红头发还趴着,眼光盯着柜台里的高架上的财神爷,还在吹口哨。我恨恨地窝了他一眼,没有再和售货员争辩,又掏出五元钱把软糕买了。
来到美容美发店,别的店员还没有来,孟夷纯说你把钱放在柜台上了?我说绝对放在柜台上的,好过了那个红毛鬼。孟夷纯就要去找那个红头发,我把她挡了,贼没赃硬如钢,能要回来吗,算了,不就是一百元么。孟夷纯说:你倒不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