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婚

有一位女博士,电话里表示要采访我。因为日程排满了,我和她约了多日之后的一个晚上。那天,我早早地到了咖啡厅,她来迟了,神情疲惫。我说:“你是不是生病了?如果不舒服,别勉强。”她很急迫地说:“不不不……我现在就是希望和人谈话,越紧张越好。”

于是,我们开始。她打开笔记簿,逐条提问。看得出,她曾做过很充分的准备,但此刻精神是萎靡恍惚的。交流到正关键的时刻,她突然站起来,说:“不好意思,我上一下洗手间。”

我当然耐心等待。她回来落座,我们接着谈。不到十分钟,她又起身,说:“不好意思——”然后匆匆地向洗手间方向小跑而去。

一而再,再而三。因为我们所坐的位置离洗手间有一段距离,拐来拐去一趟颇费时间,谈话便出现了很多空白和跳跃。她不断地添加咖啡,直到我以一个医生的眼光,认为她在短时间内摄入的咖啡因含量已到了可能引起严重失眠和心律紊乱的边缘。

我委婉地说:“你要在意自己的身体。如果不适,咱们改日再谈吧。咖啡也要适当减少些,不然——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孩,会变得皮肤粗糙、面容暗淡了……”

她猛地扔开采访本,说:“我这个样子,您仍旧认为我是美丽和光彩的吗?”

我说:“是啊。当然是。如果安安稳稳地睡上一个好觉,我相信你更会容光焕发。”

她说:“您说的睡觉,是什么意思呢?”

我说:“就是很普通、很家常、很必需的睡觉啊。温暖安全的房间,宽大的床铺,松软的枕头,蓬松的被子……当然了,空气一定要清新,略带微微的冷最好。哦,还有一件顶重要的事,要有一架小小的老式闹钟,放在床头柜上。到了预定时间,它会发出喑哑而锈的声音,刚好把你唤醒又不会吓你一跳……起床了,你就可以生龙活虎快乐地做事了……”

她用两只手握着我的手说:“您怎么和我以前想得一模一样?!可惜,我现在不这样认为了。读博士的时候,我认识了乔,当他在草地上说:‘咱们睡一觉吧!’我以为是仰望着蓝天白云,享受浪漫的依偎。没想到,他就让我们的关系从恋人火速到了夫妻。乔说:‘睡觉就是性的代名词。’”

女博士握着我的手,她的一只手很热,捂着咖啡杯的缘故;一只手很冷,那是她此刻的体温。

我说:“乔是什么人呢?”

她说:“乔是个企业家,他没有很高的学历。乔说,他喜欢读过很多书的人,特别是读过很多书的女人,尤其是读过很多书又很美丽的女人。我喜欢乔这样评价我的长处——读书和美丽。如果单看到我的书读得好,比如,我的导师和我的师兄弟们,我觉得他们太不懂得欣赏女人的奥妙了。如果只是看到我的美丽,比如,有些比乔拥有更多财富和权势的人物喜欢我,但我觉得他们是买椟还珠。”

“后来,我和乔结婚了。乔不算很富有,他原来说要给我买有游泳池的房屋,最后呢,只买了一套浴缸了事,但我不怨乔,我知道男人们都爱在他们喜爱的女人面前夸口。我相信只要乔好好发展,游泳池算什么呢?将来我们也许会拥有一个海岛呢!以我的学识和美丽,加上乔的生猛活力,我们是一对黄金伴侣。”

“说到黄金,结婚多少年之后,有一个称呼,叫作金婚。我看,婚姻必须双方原先就是两块黄金,结合在一起,才能是‘金婚’吧?两块木头,用铁丝缠在一起多少年,也变不成黄金,只能变成灰烬。对不对?乔说:‘咱们一结婚,就是金婚了。’”

“有一天,我有急事呼乔,但乔那天为了躲一笔麻烦的交易,把手机关了。他说:‘呼机我开着呢,你呼我,我会回话。’可我连呼多次,他就是没反应。晚上,我问乔:‘你让我呼你,可你为什么不理我?’他说:‘是吗?我不知道啊。’他把呼机摘下说:‘哦,没电了。’说完,他就出外办点儿小事。正好抽屉里有电池,我就给他的呼机换上。电池刚换好,呼机就响了。来电显示了一个电话号码,并有呼叫者的全名——一位女士。留言也是埋怨乔为什么渺无回音,口气肉麻暧昧,绝非我这个当妻子的说得出来。让呼台小姐转达如此放肆的情话,也不怕闪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