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敌人、障碍、谜题、陷阱_2011年夏末(第4/24页)

萨缪尔的视线从律师转向母亲,然后回到律师脸上:“你是认真的?”

律师点点头,依然在微笑。

“我母亲在我十一岁的时候抛弃了我!”

“是的,先生,您大概不难想象到,有关她个人生活的这一丁点儿信息应该尽可能避免让公众知道。”

“她毫无先兆地抛弃了我。”

“也许,先生,为了咱们的目标着想,先生,您不该认为是你母亲抛弃了你,而是暂时离开你,为了在比正常时间而言稍长一些的时间后重新收养你。”

律师打开手提箱,拿出一本小册子。“事实上,就寻找有可能的收养家庭和确保其孩子享受一个足够积极的成长环境而言,”他说,“你母亲做了大量法律功课,远远超过绝大多数生身母亲。从某个特定的角度来看,我愿意说她在此事上的勤勉程度可被视为远超一般水平。”

他把小册子递给萨缪尔。亮粉红色封面上有几张多元文化家庭的微笑照片,最顶上用气泡框出“你就被收养了!”这几个字。

“我没有被收养。”萨缪尔说。

“字面意义上的没有,先生。”

律师又在出汗了,皮肤上一层亮晶晶的薄膜很像清晨时分你在地上见到的露水。他腋窝下出现了两团水渍,沿着袖子逐渐扩散。就仿佛水母正在慢慢吞噬他的衬衫。

萨缪尔望向母亲,母亲耸耸肩,像是在说:你打算怎么办?她背后向北的成排窗户外,灰色的西尔斯大厦高耸于雾霾遮蔽的远处。西尔斯大厦曾经是全世界最高的建筑物,但现在不是了,甚至掉出了前五之列。说起来,连它的名字都已经不是西尔斯大厦了。

“这儿很安静。”萨缪尔说。

他母亲皱眉道:“什么?”

“没有车声,没有人声。与世隔绝。”

“哦,住房市场崩溃时,开发商正在翻新这幢楼,”她说,“放弃开发的时候,他们只装修完了几套单元。”

“所以你一个人住在这儿?”

“往上两层楼有一对夫妻。波西米亚艺术家那种。我和他们差不多互相视而不见。”

“听起来很孤独。”

她盯着萨缪尔的脸看了几秒钟。“挺适合我。”她说。

“知道吗?忘记你这件事我做得挺好的,”萨缪尔说,“直到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

“是吗?”

“是的。可以说你已经差不多被忘干净了,直到本周。”

她露出微笑,望着面前的桌子——一个内向的笑容,意味着她想到了一些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事情。她用手掌扫过桌面,像是在擦灰尘。

“我们所想象的忘记其实不是忘记,”她说,“严格地说,我们不可能真的忘记任何事情。我们只是失去了找回去的路。”

“你在说什么?”

“最近我读到一篇文章,”她说,“有人研究了记忆的工作原理。一组生理学家、分子生物学家、神经学家,他们尝试搞清楚我们的记忆储存在哪里,好像发表在《自然》杂志上,要么就是《神经元》,或者《美国医学会杂志》。”

“你的日常消遣读物?”

“我感兴趣的领域很多。总而言之,他们发现我们的记忆是个物理存在。比方说,你能看见储存每段记忆的细胞。机制是这样的:首先,你有一个初生的、没有被碰过的干净细胞。然后细胞受到电刺激,改变形状,受到损毁。这个损毁本身,就是记忆。一旦产生就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