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你想要的方式把你放在心里 / 猫语猫寻(第3/4页)

于是他硬撑着用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写下了这封信。他不求我原谅他,只是想告诉我真相。他说,人总不能背着“大骗子”的骂名死去。

读完信之后,我的心情很复杂。我第一次知道,欺骗竟然有着这样多重的含义,竟然有着这么多层的外衣,竟然可以让人如此地心痛又无可奈何。我没有他的电话,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我有的只是一个终结于一个邮政局信箱号的地址和两年多来他写给我的一百多封信。

我匆忙地摊开信笺,可是却不知道要如何落笔,撕撕画画,最终,我只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和“我想见你,请联系我”这几个字。有些东西我还不知道要如何分辨,但如果我不快一点见到他,我怕自己会后悔很久。

在焦灼地等待了一周之后,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他说他是郁先生,自然到像是在报自己的真名似的。

他说他想让我当他一天的向导,他要来伊宁市,想让我带他去几个他想去的地方转转。我问他病怎么样了,他说如果不好医生是不会放他出来的。我便答应了下来,但并没有确定日期。

在一个周末的早晨,我又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已经在市内的酒店里住了一个晚上,他让我去酒店接他。

我到的时候,他站在酒店大堂的落地窗口,清晨的阳光从窗口洒进来照在他雪一样白的皮肤上,让他笼罩在一圈光晕之中。我几乎已经记不清他脸庞的轮廓了,却记得他背着光面向我对我说:“我老远就看到你了,你总是那么特别。”

我笑着,从包里拿出一本《哭泣的骆驼》递给他。我曾在信里说过我喜欢三毛的这本书,他说他一直想看却一直都没有买到,后来我在书店里见到就买下来决定送他。他看到我递给他的书愣了一下,但很快又笑了笑接了过来。

那一天我们一起,坐着他父亲朋友的车,去了伊宁市的很多地方。

我们去了伊犁河。他小心地触摸那满是风尘的伊犁河大桥的桥头,望向流淌的河水和岸边的人,眼里一片清明,仿佛是在向这个陌生的世界问好。

我们去了西公园——那个我们那个年代里每一个在伊犁长大的孩子都会去的地方。他说他是第一次来。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周围很吵,他像个孩子一样东望望西望望。我告诉他我小时候和家人一起来这里玩时的场景,他听得很认真,仿佛要记住我发出的每一个音节。

他说想看看大世界(现在已经被拆掉了),我便带他到大世界街边的小吃店里喝酸奶,大世界是那个时候的伊宁市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就算是我逛街的时候也受不了那里的人口密集,更别说重病的他了。他尽管始终都微笑地看向我,温柔地对我说话,像是信里的他那样,但是他看起来很虚弱,苍白的皮肤更是让人觉得下一秒钟他就要倒下了似的。他看着走来走去的人发着呆。那一刻,我觉得他好似已经置身于其他的世界。

傍晚的时候,他明显体力不支了,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好小,却坚持一定要送我到家。我下车时他微笑着向我道谢,在关上车窗的时候,他向我挥手道别。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那之后我们便再也没有联系过。

半年后,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个女人打来的,她说她是郁先生的姐姐,我没有做太久的回忆便知道她说的是谁,但是我承认,我还是回忆了一下。半年的时间人真的可以淡忘很多事情,他还在我的脑海,只是记忆已经被存在了需要搜寻一下才可以发现的地方。她说想要见我一面,有些东西要交给我。

我们相约在一个咖啡厅,我一眼便认出了她,因为她和郁先生不但有张相似的脸,连那温柔的气质都几乎一样。她递给我一个铁盒子,里面全都是我写给他的信。我疑惑的看向她。她说,郁先生已经去世了,这是他特别珍视的一个盒子,里面有我寄给他的信,可奇怪的是,每一封我寄来的信的信封都用订书钉订着一封他的回信。这一盒本来要烧掉的信就这样出现在了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