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序 海子的故乡(第2/4页)

北大的那几位诗人,海子、骆一禾和稍后一些的戈麦都死了:骆一禾是发脑溢血病死的;戈麦身坠石块,自沉于清华园内的一条小河。老木先是去了法国,前几年听说他回到老家江西萍乡,然后便不知其踪。

他们的结局让我妻子感到惊心。她害怕诗人,害怕北大人,而命运的双刃剑偏偏让她选择了一个写诗的北大人。

有一句关于北大人的评价:或者升得更高,或者彻底坠落;或者成就自己,或者毁掉自己。

海子就是这样。

一场清晨的大雨突降合肥,把我堵在一间网吧里。我收看完邮件,因为无法出门,便接着看海子。网上有无数关于海子神话的文章。

雨止之后,老友松苗开车带我去怀宁。车驶上了大雾蒙蒙的合(肥)界(子墩)高速。路边的树木半青半黄,收割后的稻田里遍布着参差不齐的稻茬。松苗是怀宁人,自然是乡情满怀,他像点数珍珠般的点数着家乡的名人:邓石如、陈独秀、杨振宁、邓稼先——

“还有海子!”我接过了他的话。

“海子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你这么远跑来看他。”松苗以前对海子一无所知。

“到那里你就知道了。”我说。

车至桐城县境,大雾突然散去,阳光洒向道路和田野,尚未收割的稻子像隐藏的黄金,突然发散出耀眼的光芒。“天晴了,海子知道你来了!你不迷信不行!”松苗高兴地说。

在离查湾不到一公里的地方,有两个孩子站在路边招手拦车。路边的房子就是他们的家,乌黑的屋顶,青砖的墙,门敞开着。问两个孩子去哪里,回答说去查湾外婆家。

“查湾?那你知道海子吗?”

“怎么不知道!我还会背他的诗呢。”高个子的女孩说着便背了起来: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他们是姐弟俩,高个子的姐姐叫叶琴,矮个子的弟弟叫叶帅。叶琴在海子的母校高河镇中学读初二。叶琴告诉我们,有好多人来看海子,尤其是到清明节的时候,经常有人在他的墓前痛哭失声。叶琴还说,海子的诗,已经入选了高中语文课本。

查湾,这个美丽的村庄,它以贫穷的生活和诗意的山水养育了海子。查湾,让一个赤子魂牵梦系,最终他还是回归到这里。

村庄,在五谷丰盛的村庄,我安顿下来

我顺手摸到的东西越少越好!

珍惜黄昏的村庄,珍惜雨水的村庄

万里无云如同我永恒的悲伤

三个孩子(还有叶琴的一个同学)带着我们踩着泥泞和衰草走到村后。村后有一片小丘陵,到处乱草离离,新栽的柏树粗不盈尺;丘陵环抱着两口山塘,满塘的荷经过秋风的催逼,已然呈露出黑枯的景象。旁边的菜畦里,却生长着鲜嫩的蔬菜,有白菜和芥菜。

海子,这个精神的漫游者,这个神性的诗人,静坐在丘陵东北角向阳的土坡上,凝视着池塘和自己的村庄。他已经十六次见证了春来春去,荷开荷败。

那些细小的野花哪里去了?那守护野花秘密的手掌飘向了何方?

海子墓朴素,大方,一条黄龙盘在墓碑的顶端,墓身正面有两个小龛,海子从西藏背回来的那两块玛尼石,被他父亲镶嵌在右边的佛龛里,那两块石头重约20公斤。父亲深知那是海子的深爱之物,便把它留在墓上陪伴海子。

海子墓初修时无碑,1994年以海子年幼的侄儿、侄女的名义立了这块碑。

按照当地的风俗,自杀是不吉利的。村民们很难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不远千里,来查湾祭奠、缅怀一个自杀的人。为此,海子的母亲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这座坟墓和这个村庄,多少有些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