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雷娜(第3/3页)

就这样一晃过了10年。可我的女儿在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名字。“我的孩子”和“我的爱”便是父亲在感情迸发时所呼唤的名称,而她与世隔绝的生活又排除了与外界的任何交往。莫雷娜的名字已随她母亲一道死去。我从未向女儿提起过她的母亲——我实在没法提起。实际上,在我女儿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短短10年中,除了她所生活于其中的这个有限空间给她的印象之外,她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可最后,那个洗礼仪式把我萎靡不振、焦灼不安的心从我对命运的恐惧中解救了出来。站在洗礼盆前,我还在为女儿的名字迟疑。许多文雅的、漂亮的、古老的、现代的、本国的、外国的名字一下都涌到我嘴边,那么多美丽的、温柔的、巧妙的、恰当的名字。那么,到底是什么驱使我唤醒了对那个死者的记忆?是什么魔鬼蛊惑我发出了那个我一想到就会血压退潮、手脚冰凉的声音?在那个夜晚的寂静里,在教堂昏暗的圣殿中,是什么恶魔从我灵魂深处使我对着神父的耳朵轻声说出了那个名字——莫雷娜?只有魔鬼才会使我的女儿面部痉挛,脸如死灰。她一听到那个勉强能听到的名字就猛然一惊,抬起她呆滞的双眼凝望苍天,然后匍匐在教堂黑色的地板上,回答道:“我在这儿!”

那声平淡而冷静的回答清清楚楚地钻进我的耳朵,顿时如熔化的铅嘶嘶地窜入我的大脑。岁月,岁月可以一去不返,但那段记忆绝不会泯灭!实际上我并非是不知鲜花青藤,而是铁杉和丝柏遮蔽了我的日夜。我不再计算时日,不再观测方位,我的命运之星从天际陨落,于是整个大地一片黑暗,世人从我身旁走过,犹如来来去去的影子,而那些影子中我只看见莫雷娜。天上的风呼呼吹过,但我耳里只有一个声音,大海的波涛永远在轻声呼唤莫雷娜。但她已死去,我亲手把她送往坟墓,可我久久地、痛苦地仰天狂笑,因为我把第二个莫雷娜安放进墓窟时,我发现里面压根儿就没有第一个莫雷娜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