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会(第3/6页)

那天晚上奇遇之后的分别之时,他恳求我第二天一大早再去见他,我认为他当时的心情和态度都非常急迫。第二天太阳刚一露头我便应邀去了他的宅邸,那是一幢威尼斯常见的阴沉但华丽的巨大建筑,就耸立在大运河畔石廊附近。我被引上一段用马赛克镶嵌的宽阔的旋转楼梯,进了一个极其奢华的房间;还未进门就已经迎面扑来的无与伦比的富丽堂皇,使我感到一阵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我知道我这位朋友很阔气。以前曾听人以一种我冒昧地以为是言过其实的夸张谈起过他的富有。但当我此刻环顾四周,我仍然不能相信一个普通欧洲国民的财富竟能展示出这一派帝王般的金碧辉煌和豪华靡丽。

虽然如我所说,太阳已经升起,但房间里依旧灯火通明。从房间里的情形,从我朋友脸上疲竭的神色,我猜测他昨晚是一夜未眠。从房间的布局和装饰来看,设计者明显的意图就是要让客人眼花缭乱并大吃一惊,从而很少去注意行话称之为协调的装饰风格,或很少去注意国风民情的和谐。我的眼光掠过一件件奇珍异宝,但却没有在任何一件上停留,无论是希腊画家们怪诞的绘画、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还是埃及野蛮时代的木刻。挂在房间各处的那些色彩艳丽的帷幔,在一阵不知发自何处的轻柔而忧伤的音乐声中微微摇摆。房间里弥漫着从一些奇怪的旋转香炉袅袅升起的不协调的混合香味,闪烁着各式各样的鲜绿色和紫罗兰色的灯光火影。初升的太阳从一扇扇用整块红玻璃镶嵌的窗户、从那些像是用熔化的银汇成、瀑布般从壁饰直泻而下的窗帘,以上千个角度朝室内倾泻进光芒,自然的光芒最后与屋里的灯光火影交织,柔和地摇曳在一块色泽斑斓、看上去像在流动的智利金丝地毯上。

“哈!哈!哈!哈!哈!哈!”主人大声笑着给我指了个座位,自己也向后一仰,摊开手脚靠在了一张褥榻上。“我看得出,”他看出我不能一下子适应他独特的迎客礼仪,“我看得出我这间屋子让你吃了一惊。我这些雕像,我这些绘画,我独出心裁的布局,我别具一格的装饰,这纷华靡丽使你完全陶醉了,是吗?但请你原谅,我亲爱的先生(说到这儿他声调一降,变得十分诚恳),请原谅我刚才无礼的大笑。你刚才看上去像是惊呆了。再说,有些事是那么地荒唐滑稽,以至于令人不得不笑。在笑声中死去肯定是最辉煌的死法!托马斯·穆尔爵士(一个非常好的人就是托马斯·穆尔爵士),你肯定记得,托马斯·穆尔爵士就是笑着死去的。还有拉维休斯·特克斯特的《荒谬篇》中有一串长长的名单,那些人都这样辉煌地死去。不过,你知道吗,”他沉思着继续道,“在斯巴达(就是现在的帕里奥科里),在斯巴达,我说,就在那座要塞的西边,在一堆几乎看不见的废墟中有一块柱基,上面还残存着ΑΑΞΜ四个清晰的字母。它们毫无疑问是ΓΕΑΑΞΜ[12]这个字的存余部分。当时在斯巴达有敬奉上千种不同的神祇的上千座神庙和圣殿。你看有多奇怪,偏偏笑神祭坛能在毁灭中得以幸存!不过话说回来,”随着话锋一转他的声音和姿态都起了异样的变化,“我没有权利拿你取乐。你有充分的理由感到惊讶。欧洲再也找不出这么奇妙的地方,我这个小小的帝王般的房间。我的其他房间绝不是这种格调,它们只是单调乏味的对时髦的追逐。这比追逐时髦更好——不是吗?但这也不可避免地将成为时尚——即成为那些有世袭财产并出得起这笔花销的人的时尚。不过,我一直提防着这样的亵渎。自从它们被装饰得如你所见的这般俗不可耐以来,除了一个例外,除了我自己和我的仆人,你是唯一被允许进入这堂皇之所神秘之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