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契(第4/5页)

然而他的声音湮没在凌厉的剑风中,谢荀此刻亦无心听他辩解。

风雪亭周围的第一波伏击根本拦不住谢荀,谢荀杀出一道破口,当即御剑跳出包围圈,追着剑镯的气息向北而行。

谢荀不知道自己赶了多久的路,换过多少匹马。

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等到出了岭南边境,剑镯的气息忽又向西而折。谢荀便转道向南疆,一夜之后,终于在南疆边界的皇觉寺外追上殷氏暗部的人马。

一个铜筋铁骨的僧兵最先发现了他,刚要出声向同伴示警,便觉颈间一凉,接着鲜血溅到车帘上,将青色的车帘染得一片血红。

枉费他苦修了一身铜筋铁骨,可在这少年剑下,竟是没有半分抵御之力。

在风雪亭外,谢荀尚有一丝理智,能够压抑下满腔杀戮之意,然而经过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追击,到得此刻,他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真傻。

什么远走天涯,不再入世,通通不过是些幼稚可笑的念想罢了。

难道他龟缩在乡野间,从此只当世上不再有他这号人,仙门中那些人便真的愿意放过他吗?

人一日为鱼肉,终生为鱼肉。

他想活,他想保护好心爱之人,就得做那把斩杀鱼肉的刀!

夜,不知什么时候又黑了。

谢荀提着剑,木然地踏过满地尸体,掀开车帘。

车厢中,静静地躺着一口黑色的棺材。

谢荀呼吸一滞,双目愈加殷红,他几乎是有些急切而无措地半跪在棺材旁,伸手推开棺盖。

棺材中,有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躺在那里,腕上戴着一道蓝光盈盈的剑镯,手臂的断口发黑,血迹已经凝结。

谢荀喉间发出一声悲鸣,颤抖地用双手捧起那只断臂,抱在胸前,压抑地,无助地呜咽出声。

“……阿……芜……”

他低下头,几乎不敢去细看那只断臂,不敢想象在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他还是咬着牙,逼迫自己去看,这一看,他的脸色慢慢地冷了下来,眸间红光闪烁不定。

片刻之后,他手掐剑诀,剑镯化为一点蓝光没入他袖间。

他抬手将那断臂丢出车外,纵身跳下,翻身上马,打道向东北而行。

那断臂与阿芜的手确有几分相像,第一眼差点将他骗了过去,可再细看,他便发现不同了。阿芜的手指要更细一些,指尖也更圆润。

谢荀策马走了一阵,忽又调转马头,回到皇觉寺外。

凄清的月光下,尸体遍地,尸体中间,却有一座朱红色的庙门一动不动地悬浮在那里,风吹得檐下的红灯笼来回乱晃,红色的灯光如水中荇草一样摇摆。

谢荀取出那枚兽牙钥匙,握在手中,翻身下马,坚定地朝狐仙庙走去。

兽牙没入锁眼,古旧的庙门应声而开。

谢荀跨过门槛,庙门便砰地一声在他身后合上。

他心无旁骛,一直向里走,直到走到那座天狐祠前,才终于停下脚步。

风吹得天狐祠四周的荒草哗啦啦作响,草丛中不时飞出蓝色的光点,衬得这凄凉的夜景美如梦幻。

谢荀拜倒在天狐祠的狐仙像前,双手撑住地面,垂下头颅,一字一句诵念出结契的誓词。

这结契之法是他无意间所得,不知真假。

但现在,他比任何人都渴切狐仙庙的力量。

“晚辈谢氏琢玉,今日在此,与诸位天狐先辈之灵结契。”

“愿以此身此魂,奉为牺牲,甘受万千阴灵吞噬之痛……”

轰隆——

一道巨龙般的白电撕裂天幕,将这小小庙宇,方寸之地映照得恍如白昼。

无数白色的阴魂从地下钻出,拥簇在天狐祠周围,在他周围不断地游来荡去,如同伺机而动的食人鱼。

“六道业火焚烧之苦……”

呼啦——

地上忽然冒出无数红莲一般的细小火舌,火舌跃动,将谢荀包裹起来,不断地舔.舐着他的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