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路德维克(第2/5页)

这家医院由一群四散分布的楼房构成,倒都坐落在一片大园子里。我闯进紧挨大门的那间小门房,请求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的把门人给我联系一下病毒科;他把桌沿边的电话机朝我这边一推,说:“〇二!”于是我拨〇二,得知考茨卡大夫刚离开,正朝大门走来。惟恐把他漏过,我去坐在临近大门的一张长凳上,漫不经心地看了一会儿那些穿着蓝白条相间睡衣走来走去的人;接着我就看见他来了,心里想着什么;高高、瘦瘦的个子,其貌不扬之中带着亲切感。对,那就是他。我从凳上站起来,迎上前去,有意要撞到他身上似的。他很不高兴地瞥我一眼,但立即认出是我,张开了双臂。一个印象油然而生:他对这个意外可以说是兴奋的,他那不假思索的欢迎使我欣慰。

我告诉他,我抵达这里才不到一个小时,来办一件并不重要的事务,大约耽搁两天。他呢,顿时似乎受宠若惊,因为我第一个拜访的居然是他。这样一来,我倒很不自在起来,因为自己此行并非心无所求,专程来看他。我向他提的问题(我乐呵呵地问他是否已经再婚),似乎表示我对他诚挚的关注,骨子里却有着下作的算计。他回答说(正合我意)至今仍是单身。我声称我们大可好好叙谈。他极口称是,但抱歉地说可惜他还得返回医院,只有一个多小时空,而晚上要坐车离开这座城市。“你不住在本地吗?”我问,心里急坏了。他安慰我说他住在这儿,在一幢新楼里有一个单居室,但是,“一个人过日子很是难受”。原来,考茨卡在二十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里有一个未婚妻,是小学教师,自己有一套二室公寓。“你以后要搬她那儿去吗?”我问。他说,他很喜欢我当初给他找的这个工作,别处很难找到更好的了,可是他的未婚妻又很难在这儿弄到一个位置。于是我对官僚主义的拖沓作风深表愤慨(真心诚意地),它根本不会提供方便去解决诸如男女调到一起生活的问题。“放心吧,路德维克,”他带着息事宁人的口气对我说,“事情总算还没有到这么忍无可忍的地步!来回跑固然又费钱又费时间,可是我能保持独身,无牵无挂的。”

“你干吗非要那份儿自由自在呢?”我问他。“你自己呢?”他把球又踢了回来。“我常找姑娘们玩。”我回答。“倒不是女人怎么样,是我自己需要独来独往的。”他说完又道,“听着,到我家去坐一坐,我待会儿再走。”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

出了医院的墙,我们很快走到个新楼群附近,楼房一幢又一幢地矗立着,毫无章法,不曾夯平的地面上满是尘土(没有绿草坪,没有人行道,没有路)。这一群楼与周围一望无际的平野相伴,很难看。我们跨进一道门,踏上一个过于窄小的楼梯(电梯不运转),在四楼停下,我看到门牌上有考茨卡的名字。穿过门厅,我们就到了屋里。我的满意程度超出了预期:一张宽大而又舒适的双人沙发床占着一角;床头有一张小桌,一把扶手椅,一个大书橱,一架留声机和一台收音机。

我向考茨卡称道一番他的房间,问他浴室怎么样。“谈不上漂亮。”他说,很高兴我所表示的兴趣,让我到门厅那儿。浴室的门正开着,浴室虽小却讨人喜欢,有浴缸,有淋浴喷头,有洗脸池。“看得出,你的住处真是好极了,我想起一个主意,”我说,“你明天下午和晚上干什么?”

“咳——”他不好意思地抱歉道,“明天我一整天都值班,到快七点才能回来。你晚上没有空吗?”

“我晚上可能有空,”我回答,“不过你回来以前,能不能把这套小居室借我用一个下午?”

我的问题使他很吃惊,但他马上(似乎怕我怀疑他不肯帮忙)对我说:“很乐意,你随便用。”好像为了表明他绝无追问我借房动机的意思,又连忙说:“你要是住宿有困难,可以从今天起就睡在这儿,因为我明天早上才回来,甚至明天早上也不见得回来,反正我要直接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