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 二(第2/5页)

“我并没有读过。”

与次郎读过的是另一本书。

“这本书是何年付梓的?”

“让我瞧瞧,”剑之进旋即翻起书来,“上头印着,宽保三癸亥正月。”

“是吗?我读过的那本叫作《宿直草》,记得是延宝年间付梓的,这本比我读过的那本早了约六十年。我记得很清楚,后来又读过一本《御伽物语》,虽然书名有别,内容却完全一致,里面称这种火叫仁光坊之火。”

是不同的东西吧,惣兵卫说道。

“不,我记得地点是相同的。那也是津国的故事,正是摄州。而且内容大纲也完全一致。”与次郎继续说道,“此火起于天将降雨之夜。时大时小,四处飞蹿。大小如绣球,若趋近观之,可见其状似和尚脑袋。”

“脑袋?脑袋也会自己烧起来?”惣兵卫不服地说道,“又不是煤球。脑袋若是自己烧起来,岂不马上就烧成灰了?”

“不不,书上写的是那脑袋每呼吸一回,吐出来的气就会化为火焰。上面写着曾有位祈祷法师投靠某国领主门下,地名我不记得了,这位法师是个相貌美得让人叹为观止的美男子,让领主之妻倾倒不已。”

是破戒僧吗?惣兵卫问。

“不,倘若他是个破戒僧,那么这件事就可说是自作自受了。不过这位法师似乎是个品行端正、严守戒律的僧侣。领主夫人多有妄想,他却毫不理睬,让夫人愤恨难当,遂向其夫做了不实密告。听闻妻子遭法师调戏,领主没确认是否真有此事,径行逮捕了仁光坊并斩首。”

“真是不讲道理呀。”

一直默不作声、静观事态变化的仓田正马,终于忍不住开口叹道。或许是为了炫耀自己曾经留过洋,他今天穿着一身洋装,却和他那纯然日本人的相貌显得十分不协调。

“这法师根本未与女人私通。领主该惩罚的,应是他自己那迷恋上其他男人的妻子才对吧?”

“正是因为如此,这法师也恼火了。据说仁光坊被斩首时,脑袋飞得老远,化为一团火球。”

“真是愚蠢至极呀。”惣兵卫揶揄道,“没错,色道的确能蛊惑人心,女人的怨念有时真能害男人丧命。但这件事可就不大一样了。即便死时再怎么怀恨在心,被斩下来的脑袋也不可能飞得老远,口吐烈焰吧?若是如此,上野的山峦岂不都要被烧得精光了?倘若放任彰义队到处吐火飞蹿,新政府怎么有法子高枕无忧?”

“我可没说这种事是真的,”与次郎说,“把这当个故事听听就成了。惣兵卫呀,重要的是,我读过的那本延宝年间付梓的书,上面也记载了同样的故事。”

“这哪里重要了?”

“别心急。我的意思是根据某人所言,这二恨坊的故事,不仅之后元禄年间付梓的《本朝故事因缘集》中有记载,还被收录在剑之进方才朗读的这本书中,至少代表了摄津一带可能曾发生过这等怪事。如此而已。”

“管他是摄津还是陆奥,被斩下来的首级不可能四处飞蹿。脑袋一被砍下,就只会在地上滚而已。”

“四处飞蹿的并非首级。”

惣兵卫脑袋并不傻。只是每回同惣兵卫交谈,与次郎都不禁纳闷所谓理性主义是否等同于毫不柔软的思考方式。若要讲求理性,不是应该相反吗?

“而是火,”与次郎说道,“该怎么说呢。与其说是火,或许该说是火球吧。若依这些记述想象,应该是个巨大的萤火般的东西才是。我想说的不过是,这种东西四处飞蹿的现象,或许还真是事实。若非如此,哪可能被持续谈论了六七十年?”

“倘若是事实,有这么些不同的说法,岂不奇怪?”惣兵卫摩挲起粗硬的胡子。

与次郎也搓起了没有胡子的下巴。“传闻原本就是牵强附会的。这种事,噢,虽不知剑之进怎么想,我个人是无法相信真有怨念或愤恨化为飞火这等事。但惣兵卫,光就火球飞蹿这种现象而言,或许还真有可能发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