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第3/3页)

这种缺乏充足根据的要求,会使一般人立即抱有不安。不过,这个问题取决于对方的评价和自己的自负心相互较量的结果。透的想法不走这条路。他不拿任何人同自己相比较。其实,一切都类似一场儿戏,缺乏必然性,越是近似有钱者的心血来潮,越是觉得此种要求缺少不可避免的要素,也就越容易为透所接受。不相信宿命的他,也不会受到不可避免性的任何约束。

总之,这件事是戴着一副培养英才的假面具所提出的请求。透本可以像普通的天真无邪的少年一样叫喊:

“我不是乞丐!”

然而,那不过是少年杂志式的反抗。透更有一种捉摸不定的微笑的武器,以本质的拒绝接受事物的武器。

事实上,有时他对着镜头,仔细审视自己浮现出的微笑,因射到镜面上的光线时强时弱,他感到很像少女的微笑。仿佛有一位远方异国的少女,言语不通,只有这微笑才是同别人交流的惟一渠道吧?自己的微笑并不像女人的微笑啊。然而,这种既不是媚态也不是羞涩的微笑,好比是在犹豫和决断之间最微妙的窝巢里待机的鸟儿,为对方设置了如下的危难:就像走在黑夜和早晨交替的薄明中,分不出泛白的道路和河川的界限,踏错一步就要落水。这到底不是男子汉的微笑!透有时想,这种微笑既不是受之于父亲也不是受之于母亲,而是幼时在哪里继承一位素昧平生的少女的微笑吧?

……另一方面,接受这项请求的透,显然不是因错误估计自己的身价而高傲自大。透对自己诸处看得十分清楚,别人的目光不论多么敏锐,都没有他自己对自己了解得最深透。这是他自尊心的根据,不管在别人眼里他是怎样的形象,任何对透施以重金的请求,可以说都是施之于他的幻影,不会对他的自尊心造成伤害。透是安全的。

话虽如此,对方的动机难道真像这样不可理解吗?其实没有什么不可理解的。透很清楚,大凡无聊之人,可以若无其事地把地球卖给收破烂的。

……透抱着膝头,昏昏欲睡。反正自己早已考虑好了。不过,他尚未一口应承下来,因为出于礼仪,透要等所长好一阵急得满头大汗,以便有资本向别人夸耀是如何苦口婆心说服他的。

透再次为自己生来不爱做梦而感到高兴。他给所长点上蚊香,蚊子飞来叮透的腿。那份奇痒,朦胧之中如明月在天。透恍惚觉得搔过痒的手必须再洗涤干净。

“看样子要睡着啦。值了一夜的班,也难怪啊。好吧,安永君,这事儿就这么定啦,你答应了吧?”

所长站起身,将手使劲儿搭在透的肩膀上,仿佛给他加压。

透这才开始显现出醒过来的样子。

“好的,可以。”

“你答应啦?”

“是的,答应啦。”

“啊,谢谢啦。接下来就由我代替你父母加以促进了,可以吧?”

“好的,拜托了。”

“可我想,这里失去你这样优秀的人才,实在可惜哩!”

所长说。他已经醉得无法开车,透到附近叫了出租车,送所长回家。

  1. [38]英国剧作家莎士比亚早年创作的滑稽喜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