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晚(第4/6页)

“我们急着去办公室取些急需的东西。”约阿夫对琪泊拉解释说。走到她听不见声音的地方,约阿夫对妮娜说:

“他们明天会议论我们的,整个基布兹都会议论。”

“我不在意,但是我对不住你。”

“阿夫纳呢?”

“让他嫉妒去吧。我不管。”

“我陪你去客房。你睡上几个小时,明天我们坐下来,头脑清醒时再商量一切。”

“我的头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

他们来到办公室,约阿夫开了灯,发现客房的钥匙没有挂在黑板上。现在他想起来了,下午他把钥匙给了空军军官,他来与新兵谈话,在基布兹过夜。

约阿夫看着妮娜,妮娜那双锐利的绿眼睛也看着他,好像在说:我很吃惊。他们站在办公室里,离得很近,办公室有两张书桌,几把普通的椅子,一条长椅,一个装满文件的铁柜,窗户无遮无拦,墙上挂着一幅从空中拍摄的基布兹及其周边农田的照片,非常详尽。约阿夫注意到妮娜的上嘴唇上方有条纤细的皱纹,他想那是新近才有的。疲倦的眼睛四周也有了细小的鱼尾纹。他看着她轮廓精致的下巴和剪得短短的头发。他把目光从妮娜的视线中移开。他想她看上去强大、坚定果敢,根本不需要支持。他突然为她没有垮掉,没有颓废而感到遗憾。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要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把她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前。他抵御着冲击着他的情感波澜与渴望,因为他知道那不是慈父般的温情,实际上根本就不是温情。

“你可以在这里过夜,在长椅上,”他说,“不是特别舒服,但是我眼下找不到别的地方给你。你要我给你倒杯茶吗?我们这里有水壶和杯子,甚至还有一些饼干。我去给你找条毯子和枕头。”

“谢谢你。不需要毯子和枕头。我不睡觉。我不累。就让我在这里坐到早晨吧。”

约阿夫打开电热器和电水壶后离开了,十分钟后他回来了,拿着一只枕头和两条毛毯。他发现妮娜给她自己倒了一杯茶,并没有问他是不是也要喝。他在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会儿,踟蹰不定,瘦削的面庞阵阵发红,因为他想留下,但是知道他必须得走,知道在离开之前应该对她说些什么,但不知说什么。妮娜用指尖碰碰他的肩膀说:

“谢谢。”

而后又说:

“别担心。六点之前,有人到来之前,我会离开这里,像平时一样去养蜂场干活。我保证会安排好。”

她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补充说:

“没人知道我在这里过夜。”

约阿夫犹豫了一下,耸耸肩膀说:

“好吧。那就这样吧。”

又加了一句:

“晚安。”

又说:

“不管怎样,你应该睡一小会儿。”

他轻轻地关上房门,走了出去,拉了拉大衣衣领,阔步穿过军人居住区,走上通往养鸡场的脏兮兮的泥泞小路,去测量孵化室的温度,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他在路边看到湿漉漉的灌木这儿一簇那儿一簇,还有损坏了的板条箱。他很遗憾没带手电。风越来越急,冰冷刺骨。约阿夫想起冬夜黑幽幽的果园,瞬间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离开这一切,丢弃他的守夜职责,走到果园,在黑暗中徘徊在如今已然光秃秃的果树中间。有人在什么地方等待他,他这样感觉,有人耐心等待了他多年,知道不管耽搁了多久,约阿夫终将会到来。终会有个夜晚,他将起身离去。但是去往何方?他不得而知,实际上他有点害怕知道答案。

从养鸡场回来后,他绕着围栏走,检查基布兹的大门。他的衣领竖起,毛线帽子拉到耳朵下面,挂在带子上的步枪扛在肩上。他来到儿童之家,走了进去,给两个孩子盖了盖被子,亲亲他们的前额,接着一张床接一张床,也给其他孩子盖好被子。之后他朝自己家里走去,在门口脱下鞋子,踮着脚尖走进去,关掉床边的小收音机,妻子开着收音机是为了安静地入睡。达娜平躺在床上,一头乌黑的卷发柔软地散落在枕头上。他轻轻地为她拉好被子,像是在表示歉意,用指尖抚摸一个发卷,接着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