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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镜子前面站了好一会儿,她发现有些学生聚拢了过来,在她身后评头论足地窃窃私语。她慌忙穿出了走廊,从皮包里拿出一条小手絹。手绢带出一串钥匙,掉在地下,她拾了起来,是家里的门匙和箱子的钥匙,是的,家!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了?她走的时候没有锁门,小偷不知会不会光顾?李立维不知道回去了没有?他在盛怒之下,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总不会自杀吧?不!他不是那样轻易会自杀的人!她停在第二间房子门口了,她站定了,用手压住胸口,怎么在这一刻会想起家和李立维呢?人的思想是多么复杂和不可思议!望着那个木板的小门,她突然失去了敲门的勇气。康南康南康南,这么久思念着的康南,她以为再也见不着的康南,和她就只有这么一扇门之隔了吗?但是,她真不敢推开这一扇门,她简直不敢预测,这一扇门后面迎接着她的是什么?闭上眼睛,她似乎看到康南打开了门,怀疑地、不信任地望着她,然后,他颤抖地拉住了她的手,她投进了他的怀里,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的快乐、惊喜和恍如隔世般的怆然情绪。真的,她几乎眩晕了。张开眼睛,那扇门仍然阖着。深吸了口气,她举手敲了门。

她听到有人走动,然后门开了。她几乎不敢看,但是她看到了,她立即有一种类似解放的松懈情绪。门里站着的,是罗亚文而不是康南。现在,罗亚文正困惑地望着她,显然思想还没有转过来,竟弄不清楚门口站着的是谁?但,接着,他大大地惊异了。

“是江小姐?”他疑惑地说。

“是的。”她轻轻地说,十分不安。

罗亚文的惊异没有消除,愣了愣,才说:

“进来坐吧!”

江雁容走了进去,一阵烟酒和腐气混杂的气味对她扑鼻而来。她惶惑不安地站在房子中间。真的,这是一间乱得不能再乱的房间。一张竹床上杂乱地堆着棉被、书籍、衣服,还有些花生皮。床脚底下全是空酒瓶,书架上没有一本放得好好的书。满地烟蒂烟灰和学生的考卷,书桌上更没有一寸空隙之地,堆满了学生的练习本、作文本和书。还有空酒瓶,一碟发霉了的小菜,和许多说不出名堂来的怪东西。这房间与其说是住人的,不如说是个狗窝更恰当些。江雁容四面扫了一眼,呆呆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罗亚文费了半天劲,腾出一张椅子来给她坐,一面说:

“江小姐从台北来?”说着,他敏锐地打量着江雁容和她的旅行袋。

“是的。”江雁容说,局促地坐了下来。

他们有一段时间的沉默,然后彼此都恢复了一些冷静,消失了初见的那份紧张。罗亚文说:

“康南上课去了,作文课,两节连在一起,要五点钟才会下课。”“是的。”江雁容应了一声。

“你来——”罗亚文试探地说,“是看看他吗?”

怎么说呢?江雁容语塞地坐着,半天才犹豫地,机械化地说了句:“是的。”

罗亚文打量着她。然后说:

“我们在报纸上见到过你的结婚启事,过得不错吧?”

又怎么说呢?江雁容皱了皱眉,咬了咬嘴唇,抬起眼睛望了罗亚文一眼。罗亚文继续问:

“有小宝宝了吗?”

江雁容摇摇头,“没有。”

罗亚文沉默了一会儿,江雁容也默默地坐着。然后,罗亚文突然说:“过得不很愉快吗?”

江雁容仓皇地看了罗亚文一眼,苦笑了一下。罗亚文深思地注视着她,脸色显得严肃而沉着。

“我能不能问一句,你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他单刀直入地问。“我——”江雁容慌乱而惶然地说,“我——不知道。”是的,她来做什么?她怎么说呢?她觉得自己完全混乱了,糊涂了,她根本就无法分析自己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