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的终结(第3/6页)

莱蒂希亚看上去棒极了,当火车过来时她连根手指头都没动一下。由于她不能转过头去,所以她便把头向后仰,把胳膊贴紧身体,就好像她本就没有胳膊似的。除开绿色的长袍,就跟看着“尼罗的维纳斯”是一样了。在第三节车厢里,我们看见一个金色卷发、浅色眼睛的男孩,他一看见奥兰达和我在向他打招呼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火车瞬间便把他带走了,但是,当时虽已是四点半,我们还是讨论了一会他是不是穿着深色衣服,他是不是打着红领带,他是讨厌还是可爱。星期四,我扮演“沮丧”,我们又收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三个我都很喜欢。阿里埃尔”。现在,他常常将头和一只胳膊伸出窗外,笑着跟我们打招呼。我们估计,他大约十八岁(我们肯定,他不会超过十六岁)。我们都认为,他是每天从一间英国学校回家。这里面,最最肯定的就是英国学校这一条,我们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接受的。看得出,阿里埃尔出身很好。

接着,奥兰达运气好得不像话,连赢了三天。她发挥得超好,摆了“醒悟”和“诈骗”两个姿态,还扮了一个很难很难的舞者雕像,她从火车进入拐弯开始就一直单脚站着。第二天我赢了,然后又是她。当她正在摆着“恐怖”这个姿势时,阿里埃尔的一张小纸条几乎丢到了我鼻子上。我们一开始都没看懂:“最懒的最美。”莱蒂希亚是最后一个明白过来的,我们看着她脸红起来,然后走到了一边。奥兰达和我彼此看看,有一点恼火。我们本想破口大骂阿里埃尔真是个笨蛋,但是,我们不能对莱蒂希亚这么说,可怜的天使,她那么敏感,又受着那么大的罪。她什么也没说,但是她似乎明白那张纸条是归她的,便把它收了起来。那天我们一声不响地回到家,晚上也没有一起玩。吃饭时,莱蒂希亚很高兴,眼睛亮亮的。妈妈看了露丝阿姨一两次,好像是要向她证明自己的欢喜并非一场空。那几天,她们在对莱蒂希亚试用一种新的强化疗法,看起来,这效果真是好得出奇。

睡觉前,奥兰达和我谈了谈这件事。阿里埃尔的小纸条并没有让我们难过,从一辆飞驰的火车上只能看到事物的表面。我们只是觉得莱蒂希亚对我们太得寸进尺了。她知道我们不会对她说什么,她知道在一个家庭里若一个人身体有缺陷却又极骄傲,所有人都会假装没注意他的情况,尤其是病人本身,或者说大家都假装不知道对方知道。但是,也不该太过分,莱蒂希亚吃饭时的表现和她收起小纸条的样子就太过分了。那天晚上,我又做了那些关于火车的噩梦。在梦里,我在清晨走过铁路边的宽阔平地,轨道纵横交错。我远远地看着驶来的火车头上的红色灯光,焦急地估计着火车是不是会从我的左边经过,同时又很担心也许会有一辆快车从我背后驶来,或者——这是最糟糕的——会有一列火车突然走上岔道,直朝我冲来。但是,到早上,我就忘记了这一切,因为莱蒂希亚早上起来疼痛发作,我们必须帮她穿上衣服。我们觉得,她有点后悔昨天的事情了,我们就对她很好,告诉她说她会这样是因为走了太多路,也许她最好还是留在房间里看看书。她没说什么,但是她出来跟我们一起吃了午饭。妈妈问长问短,她总回答说她已经好了,说她的背几乎已经不疼了。她话是对着妈妈说的,眼睛却看着我们。

那天下午,是我赢了,但是,在那一刻,不知怎么的,我对莱蒂希亚说我把位子让给她,当然,我没告诉她为什么。既然那人比较喜欢她,就让他看她看到厌吧。游戏该玩扮雕像,所以我们给她选了一些简单的东西,让她不用太费事。她扮得像一个中国公主,带着点羞涩,她看着地面,双手合十,就像中国公主们常做的那样。当火车经过时,奥兰达在柳树下背过身去,我却还是看了看。我看见阿里埃尔目不转睛地看着莱蒂希亚。他一直看着她,直到火车拐过弯去,再看不见了。莱蒂希亚一直没动,她不知道他刚刚在那样看着她。但是,当她到柳树下来休息时,我们发现她其实是知道的,而且她其实挺想整个下午都穿着那套衣饰,是整个下午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