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黄花(第2/4页)

“那好心的夫人一点也没有怀疑,这是当然,他叔叔也常跟我下国际象棋,我就像是家里的一分子,我甚至垫钱给他们让他们撑到月末。我毫不费力地了解了卢克的过去,只需要把问题穿插在大人们感兴趣的话题上:叔叔的风湿、女门房的坏心眼儿、政治。就这样,我在象棋将军和对肉价的思考的空隙中逐步了解了卢克的童年,就这样,证据更加完备、确凿了。但是,请您理解,我们同时再要一杯酒:卢克就是我,就是我的小时候,但是您别把他想象成一模一样的复制品,倒不如说他是一个相似的镜像,明白吧,就是说我七岁时手腕脱臼,卢克却是锁骨脱臼,九岁时,我们分别得了麻疹和猩红热;而且时代也会有影响,老伙计,我的麻疹持续了十五天,而卢克则四天就被治好了,医学的进步,诸如此类。一切都很相似,所以说,打个比方,街角的面包店老板很有可能就是拿破仑的一个重生体,他对此一无所知,因为这个顺序并没有被打乱,因为他永远不可能会在一辆公交车上撞破真相;但是,如果他要是不知怎么发现了这个真相,他就会明白他是在重蹈覆辙,是在重走拿破仑的老路,他会明白从洗碗工变成蒙帕纳斯一家上好的面包店的老板就是从科西嘉一跃坐上法兰西王位的写照,若是在他一生的过往中慢慢淘,他就会发现那些可以与埃及之战、执政府时期和在奥斯特里茨的时候对应起来的那些时刻,最后,他会明白在几年内他的面包店就会遇上不测,他最后会流落到圣海伦娜岛,不过到他这儿就可能是六层楼上的一间小屋,但他也同样是一败涂地,也同样被孤独淹没,也同样为他那曾经宏图大展的面包店而骄傲。您明白了,对吧。”

我明白,但是,我提出,我们小时候都会在某个固定时期得些特有的病,我们踢足球时几乎人人都会跌破什么地方的。

“我知道,我之前只跟您谈了谈表面的相似之处。比如说,卢克跟我长得像,这本身并不重要,但对于公共汽车上的顿悟它就很重要了。而真正重要的是生活的经历,这很难解释,因为这包括了性格、模糊的记忆和童年的轶事。那时候,我是说当我在卢克那个年纪的时候,我已经度过了一个病痛缠身的痛苦时期,之后,我还在恢复期中,就跟朋友们去玩,摔断了一只胳膊,刚刚过了这一关,我又爱上了一个同学的姐姐,很受煎熬,在面对不停地奚落自己的女孩时不敢直视她眼睛的人都受过这种苦。卢克也生过病,他刚好,就有人请他去看马戏,下台阶时他滑了一跤,一个脚踝脱臼了。过没多久后的一天下午,他母亲撞见他在窗边哭泣,手里攥着一条蓝色的小手帕,那条手帕可不是家里人的。”

在这个世上总得有人当反方,因此我说,小的时候总会受伤,生病、恋爱更是必不可少。但是,我也承认,飞机的事情就不一样了。那是一架带弹簧螺旋桨的飞机,是他送给男孩的生日礼物。

“当我把它给他时,我再一次想起了我十四岁时母亲送给我的麦卡诺和我的遭遇。当时我正在花园里,虽然一场夏日的风暴就要来临,已经听得到雷声滚滚;我正在凉亭的桌子上组装一台起重机,就在临街的大门旁。家里有人叫我,我不得不进去了一会儿。当我回来的时候,麦卡诺的盒子不见了,而大门敞开着。我绝望地叫嚷着跑向大街,但是已经一个人都看不见了,就在同一时刻,一道闪电砸在对面的房子上。这都是一瞬间的事,我把飞机给卢克的时候就在回想着这一切,而卢克盯着飞机,表情跟我当时看着我的麦卡诺时一样幸福。他母亲过来给我一杯咖啡,我们拉了会儿家常,这时,我们听见一声尖叫。卢克跑向窗户,就好像他想跳出去似的。他的脸色苍白,热泪盈眶,结结巴巴地说飞机飞偏了,正好飞出了半开着的窗口。‘再也看不见了,再也看不见了。’他哭着一遍遍地说着。我们又听到下面有人嚷嚷,叔叔跑进来说对面房子着火了。您现在明白了吗?是的,我们最好再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