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探索中国文人(第3/19页)

大凡真正有才华的人,其实都是暗藏着这种骄傲的。世间那些内蕴惊世才华的人,一般都是高傲的,绝不肯唯唯诺诺、蝇营狗苟、琐琐屑屑地活,巧言讨好于权贵者面前,奴颜卑膝在庸人们之下。古往今来,世上那些极风神俊逸、极有才华的人物,往往是一样的,一样的年少气盛,一样的恃才傲物,一样的遗世独立,一样地于俗世中抗争。

鲁迅先生逝世后,毛泽东盛赞“鲁迅的骨头是最硬的,他没有丝毫的奴颜与媚骨”;而“骨头最硬”的鲁迅先生生前却盛赞魏晋时的嵇康“骨头最硬”。嵇康一身傲骨,桀骜不逊,乱世中不肯对权贵稍作妥协。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曾赞“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最后的嵇康也果真如其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嘉平元年(公元249年),“高平陵政变”爆发,曹爽与司马氏两大政治集团的斗争,以曹爽的失败告终,大规模的政治清洗后,司马氏家族全面掌控了曹魏政权。此时,摆在嵇康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彻底归隐;一条是投靠合作。刚肠傲骨的嵇康毅然选择了前者,其他“六贤”虽避入竹林,标榜与当世恶势力司马氏集团各行其道,但在司马氏集团的分化瓦解下,刘伶整日泡在酒中,山涛、王戎、阮咸、向秀,甚至阮籍或趋炎附势,或被迫违心出仕,终背弃了自己的理想。能够一路走来始终如一的,唯有嵇康。曾经“二十年未尝见喜愠之色”的嵇康,对于司马氏集团谋篡曹魏,专制镇压的统治深感不满,已经不是曾经归隐于竹林之中的“隐而不发”,而是公然声言“非汤武而薄周孔”,公开宣布与司马氏集团的山涛、吕巽绝交,傲形于色、怒形于色。嵇康在这种违背理想和原则的懦夫面前,尽显了男儿真性情。

心狠手辣的司马昭,对这个桀骜不驯的眼中钉,又岂会放过。在断头台上,傲骨铮铮的嵇康弹奏了一曲绝响——《广陵散》,那宽袍博带在风中飞扬,他用了最优雅的姿态面对死亡,时年仅四十岁。几千年过去了,依旧有余音绕梁,今人依旧能穿越历史的天空感受到嵇康的悲哀、怨恨和痛惜,还有他那铮铮傲骨的精神。

当然,傲骨不等于傲气,艺术大师徐悲鸿曾说过“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这句话道出了一个深刻的人生哲理。傲气,一是盛气凌人,傲慢自负,自我感觉良好,也许某一方面高人一等,优人一招,先人一步;一是并无过人之处,只是虚张声势,故弄玄虚罢了。不管属于哪一种类型,都是过高的评价自己、蔑视别人,习惯仰面朝天,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态度。这类人呈现出来的是一种自负的心态,自以为很了不起,自高自大,盈气于内,形态于表,大有老子天下第一的气势,用不可一世的表现来傲视别人。说白了,这种人的态度是制造假象,想在气势上压倒别人,争取心理优势,并逼人就范,令人臣服。傲气的实质说穿了是一种稚气,既不谦虚谨慎,也不时常反思,有了一点成绩,便傲气毕露。

老子告诫世人:“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而如果一个人锋芒毕露,一定会遭到别人嫉恨和非议。很多有才华的人,往往就是因为傲气。而妨碍了其自身的远大前程,甚至引来杀身之祸,三国时期的杨修便是其一。

杨修,聪慧绝伦、思维敏捷的“仓曹主簿官”,一个因鸡肋而丧命的文人,其家世代簪缨,原本他也可为一方郡守,可仅仅是为了曹操那句“千里无鸡鸣,思之断人肠”,他委曲求全,由公卿之后变为一名小小的主簿。从曹丕偷出了杨修为曹植做的答教,到装吴质的竹篓又装了丝帛;从“一合酥”到花园的“门内有活”;从力谏出兵,到“黄绢幼妇外孙齐臼”,再到最后的“鸡肋”,我们这位聪明的主簿充分展现了其出众超群的才华学识,同时也让曹操看到了他的隐隐傲气。正因如此,曹操的一句“再敢有扰乱军心者,以杨修为鉴”,断送了一个文人的一生,一个恃才傲物,却又悲凉慷慨的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