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七 屈突仲任酷杀众生 郓州司令冥全内侄(第3/5页)

明法人将仲任锁在厅事前房中了,然后召仲任所杀生类到判官庭中来,庭中地可有百亩,仲任所杀生命闻召都来,一时填塞皆满。但见:

牛马成群,鸡鹅作队。百般怪兽,尽皆舞爪张牙;千种奇禽,类各舒毛鼓翼。谁道赋灵独蠢,记冤仇且是分明,谩言禀质偏殊,图报复更为紧急。飞的飞,走的走,早难道天子上林;叫的叫,嗥的嗥,须不是人间乐土。

说这些被害众生,如牛马驴骡猪羊獐鹿雉兔以至刺猬飞鸟之类,不可悉数,凡数万头,共作人言道:“召我何为?”判官道:“屈突仲任已到。”说声未了,物类皆咆哮大怒,腾振蹴踏,大喊道:“逆贼,还我债来!还我债来!”这些物类忿怒起来,个个身体比常倍大:猪羊等马牛,马牛等犀象。只待仲任出来,大家吞噬。判官乃使明法人一如前话,晓谕一番,物类闻说替他追福,可得人身,尽皆喜欢,仍旧复了本形。判官分付诸畜且出,都依命退出庭外来了。

明法人方在房里放出仲任来,对判官道:“而今须用小小偿他些债。”说罢,即有狱卒二人手执皮袋一个、秘木二根到来,明法人把仲任袋将进去,狱卒将秘木秘下去,仲任在袋苦痛难禁,身上血簌簌的出来,多在袋孔中流下,好似浇花的喷筒一般。狱卒去了秘木,只提着袋,满庭前走转洒去。须臾,血深至阶,可有三尺了。然后连袋投仲任在房中,又牢牢锁住了。复召诸畜等至,分付道:“已取出仲任生血,听汝辈食唉。”诸畜等皆作恼怒之状,身复长大数倍,骂道:“逆贼,你杀吾身,今吃你血。”于是竟来争食,飞的走的,乱嚷乱叫,一头吃一头骂,只听得呼呼嗡嗡之声,三尺来血一霎时吃尽,还象不足的意,共酣地上。直等庭中土见,方才住口。

明法人等诸畜吃罢,分付道:“汝辈已得偿了些债。莫贺咄身命已尽,一听汝辈取偿。今放屈突仲任回家为汝辈追福,令汝辈多得人身。”诸畜等皆欢喜,各复了本形而散。判官方才在袋内放出仲任来,仲任出了袋,站立起来,只觉浑身疼痛。张判官对他说道:“冤报暂解,可以回生。既已见了报应,便可穷力修福。”仲任道:“多蒙姑夫竭力周全调护,得解此难。今若回生,自当痛改前非,不敢再增恶业。但宿罪尚重,不知何法修福可以尽消?”判官道:“汝罪业太重,非等闲作福可以免得,除非刺血写一切经,此罪当尽。不然,他日更来,无可再救了。”仲任称谢领诺。张判官道:“还须遍语世间之人,使他每闻着报应,能生悔悟的,也多是你的功德。”说罢,就叫两个青衣人送归来路。又分付道:“路中若有所见,切不可擅动念头,不依我戒,须要吃亏。”叮瞩青衣人道:“可好伴他到家,他余业尽多,怕路中还有失处。”青衣人道:“本官分付,敢不小心?”

仲任遂同了青衣前走。行了数里,到了一个热闹去处,光景似阳间酒店一般。但见:

村前茅舍,庄后竹篱。村醪香透磁缸,浊酒满盛瓦瓮。架上麻衣,昨日村郎留下当;酒帘大字,乡中学究醉时书。刘伶知味且停舟,李白闻香须驻马。尽道黄泉无客店,谁知冥路有沽家!

仲任正走得饥又饥,渴又渴,眼望去,是个酒店,他已自口角流涎了。走到面前看时,只见:店鱼头吹的吹,唱的唱;猜拳豁指,呼红喝六;在里头畅快饮酒。满前嘎饭,多是些,肥肉鲜鱼,壮鸡大鸭。仲任不觉旧性复发,思量要进去坐一坐,吃他一餐,早把他姑夫所戒已忘记了,反来拉两个青衣进去同坐。青衣道:“进去不得的,错走去了,必有后悔。”仲任那里肯信?青衣阻当不住,道:“既要进去,我们只在此间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