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回 得失爱何曾愤来逐鹿 逍遥咬自己丧后游园(第4/4页)

燕西出来,自在书房里喝茶吃点心,在家里混到下午两点钟,秀珠又来了电话,说是在公园里等他了。燕西总还没有公开地出去游逛过,突然提出上公园去,怕别人说他。因之先皱眉,见人只说头痛,因之也没有哪个注意到他,就告诉金荣道:“我非常烦闷,头痛得几乎要裂开了。我怕吃药,出去吸吸新鲜空气。有人问我,你就这样说。”金荣也不知道他命意所在,也就含糊答应着。燕西分付毕了,就坐着一辆汽车,向公园里来。知道秀珠是专上咖啡馆的,不用得寻,一直往咖啡馆来。远远看见靠假山边一个座位上,有个女郎背着外面行人路而坐,那紫色漏花绒的斗篷,托着白色软缎的里子,很远的就可吸引人家的目光。在北京穿这样海派时髦衣服的人,为数不多,料着那就是秀珠。及走近来一看,可不是吗?她的斗篷披在身上,并不扣着,松松的搭在肩上,将里面一件鹅黄色族着豆绿花边的单旗袍透露出来。见着燕西,且不站起,却把自己喝的一杯蔻蔻,向左边一移,笑着将嘴向那边空椅子上一努,意思让他坐下。燕西见她热情招待,自然坐下了。秀珠看了一看手表,笑道:“昨天两点钟回去的,今天两点钟见面,刚好是一周。”燕西道:“你这说我来晚了吗?”秀珠道:“那怎样敢?这就把你陪新夫人的光陰,整整一日一夜分着一半来了。昨天晚上回去,你夫人没有责备你吗?”燕西道:“她向来不敢多我的事,我也不许她多我的事,这种情形是公开的,决不是我自吹,你无论问谁,都可以证明我的话不假。”秀珠这时似乎有了一点新感动,向着燕西看了一眼,发出微笑来。这种微笑,在往日燕西也消受惯了。不过自与清秋交好,和秀珠见了面,便像有气似的,秀珠也是放出那种愤愤不平的样子,后来彼此虽然言归于好,然而燕西总不能象往日那样迁就。燕西不迁就,秀珠纵有笑容相向,也看着很不自然。总而言之,她笑了便是笑了,脸上绝无一点娇羞之态,就不见含有什么情感了。现在秀珠笑着,脸上有一层红晕,笑时,头也向下一低,这是表示心中有所动了。燕西不觉由桌子伸过手去,握了她的手。因问道:“请你由心眼里把话说出来,我的话,究竟怎么样?有没有藏着假呢?”秀珠将手一缩,向燕西瞟了一眼道:“你又犯了老毛病?”燕西笑道:“并不是我要犯老毛病,我要摸摸你,现在是不是瘦了一点?”秀珠道:“你怎么说我瘦了?我又没害病。”燕西道:“虽然没有害病,但是思想多的人,比害病剥削身体,也就差不多。”秀珠笑着摇了一摇头道:“我有饭吃,有衣穿,我有什么可思?又有什么可想?”说着这话,对燕西望了一望。意思是说,除非是思想着你。燕西被她这一望,望得心神奇痒,似乎受了一种麻醉剂的麻醉一样,说不出来有一种什么奇异的感觉,望着她也笑了。茶房见秀珠的大半杯蔻蔻已经移到燕西面前来,于是给秀珠又送了一杯新的来。这时,燕西才知道是喝了人家的蔻蔻,杯子上还不免有口脂香气,自不觉柔情荡漾起来。于是两手一撑,伸了一个懒腰,笑道:“你今天到公园里来,光是为了等我说话,还有其它的事情呢?”秀珠笑道:“这个你可以不必问,你看我坐在这里静等,还作有别的事情没有?若是没有作别的事情,你想我一个人坐在这里作什么?”说到这里,向着燕西望了一眼,殖瞿且笑不笑的样子来。燕西笑道:“这样说,由今天起,你就是完全对我谅解了?”秀珠将小茶匙,伸在杯子里,只管旋着,低了头,一面呷蔻蔻,一面微笑。燕西躺着在藤椅子上,两脚向桌子下一伸,笑道:“你怎么不给我一个答复?我这话问得过于唐突一点吗?”秀珠鼻子里哼着,笑了一声道:“这样很明显的事,不料直到今天你才明白,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燕西笑道:“这样说,你是很早对我谅解的了,我很惭愧,我竟是一点都不知道。不过我现在完了,我不是总理的少爷了,是一个失学而又失业的少年。我的前途,恐怕是黯淡,不免要辜负你这一番谅解盛意的。”秀珠脸色一正道:“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是那样势利眼?再说,你这样年少,正是奋斗的时代,为什么自己说那样颓唐不上进的话?”燕西当自己说出一片话之后,本来觉得有点失言,总怕秀珠不快活。现在听秀珠的话,却又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不但彼此感情恢复了,觉得她这人也和婉了许多,大不似从前专闹小姐脾气了。在他这样转着良好念头的时候,脸上自然不能没有一点表示。秀珠看见,笑道:“你今天怎么回事?好象是初次见着我,不大相识似的,老向我望着。要吃一些点心吗?若不吃点心,我们就在园里散散步如何?”燕西当然目的不是吃东西,便道:“我是在家里闷得慌,在园子里走走,我很赞成的。”于是招呼了一声茶房,二人就向树林子走去。秀珠的斗篷,并不穿在身上,只搭在左胳膊上,于是伸了右手,挽着燕西左胳膊,缓缓地走着。燕西心里也想着,就是在从前,彼此也不曾这样亲热的。这一句话,还不曾出口,不料秀珠倒先说起来,她就笑道:“我们这样的一处玩,相隔有好久的时候了。”燕西道:“可不是,不过朋友的交情,原要密而疏,疏而又密,那才见得好的。”秀珠笑道:“你哪里找出来的古典?恐怕有些杜撰?br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