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篇 秘阁案 第五章 笨慢(第3/4页)

没了阿念相伴,这一路走得没盐没醋,寡汤一般。可又想得在阿念回来之前,寻见那三辆车的下落,便打起精神,沿着大路,挨个去问租车铺子。城外租车铺不多,这一带总共只有几家,走到第四家时,果然问到了。

那店主姓蔡,说三辆车是清明正午租走的,那主顾他没见过,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样貌并没什么特出之处,唯有耳垂又厚又长,极有福相,衣着也精贵。他不要车夫,说自己带了三个。那三个车夫就候在门外。连马带车,三辆押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最奇怪的是,已经过了八天,那人一直没来还车。

程门板又来到那个楼飞走的空院子。

昨天他先去左右邻院细问了一道。左边是个马鞍商,常日都在城里照看买卖,晚间才回来,家中只有妻子和三个孩儿,还有一个养娘、一个厨妇。隔壁院子盖楼,三个妇人和三个孩童天天都看着,船运来的尽是上好木料,锯割刨凿成的现成木件。平地、挖池、搬运木料花了一个多月,盖楼用了大半个月。至于那家主人和工头,她们都是妇人,从没说过话。家主回家又晚,更没见过面,因此并不相识。飞楼那天傍晚,隔壁院子来了不少客人,全都进到那楼里,说话声极大。有人还上到二楼,推开窗往外望。究竟是些什么人,她们并没去瞧。

晚上,他们一家正在吃夜饭,忽然听到隔壁一阵巨响,牛吼一般。他们全都跑到院子里看,却见隔壁那座楼居然浮在半空中,还不住往上升。楼里灯火通明,人影晃动,还有吚吚呜呜的笛声。若不是亲眼瞧见,绝不敢信。

右边邻居则是个官户,不过那位官员去了蜀地赴任,家中留了年老父母和几个仆人。那个老父闲常便在河岸边看隔壁盖楼,还和那房主韩车子攀谈过几回。韩车子说那楼叫“百艺楼”,是建来收藏天下百工器物和技艺图籍。修造这楼的,是京城第一造楼师李度。等四月初二鲁班祭日那天,由工部主祭,召集京城名匠,办一场大醮,以兴盛天下工艺。

那老父听了极振奋,天天巴望着能瞧一瞧那场盛事。眼见那楼修好了,房主原先说,要请京城第一彩画匠、“天工十八巧”的典如磋来上漆绘色。谁知道,彩画还没绘,清明那天傍晚,那楼竟飞走了。他们夫妻两个和仆人也是在院子里,望着那楼飞上天去。

程门板听了两家讲述,始终不太肯信。他又去两岸查问其他人家,其中十之七八都亲眼瞧见了这桩异事,他不由得不信了。回到家中,他将这事讲给妻子听。这是他头一回跟妻子说起公事,妻子听了,笑着说她也听街坊议论过这件异事,起初也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

程门板却犯起愁来,如此一来,这桩异事便是天降神迹,该从何查起?而且,这其中又没有什么命案凶杀,又何必查办?

妻子在一旁劝解:“你明天再去那里仔细看一看,若真的查不出什么,便径直去回禀左军巡使。这样,你也尽了心,他也好做处置。”

程门板一听,顿时豁然。见妻子如此通达事理,欢欣之外,更生出一分敬意。

今天早上,他仍早早起来,赶到了那个空院。吴扁嘴还没有来,他便独自在院子里慢慢走看。走到院墙的西南角时,发觉那里有一片土比四周略松一些,他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太阳光正照到这里,泥土中似乎有一点闪亮,他用手指拨开泥土,是一片捻了银线的缎子。他扯了扯,却扯不动,用力一拽,才拽起来一些,底下仍坠着,似乎有一大片。他越发好奇,用双手一起攥紧,狠力又拽,终于又拽出一截。一样东西跟着也被带了出来:一只手。

范大牙和牛慕穿过甘家面馆后门,走到后面的巷子。

这条巷子很窄,一辆厢车勉强能过,朝东通到虹桥北街,朝西则是进城方向。熊七娘说宁妆花和她丈夫的尸首搬上那厢车后,去了西边。范大牙便向西走去,曲曲拐拐穿出小巷,迎面一行垂柳、一道河水和一带城墙,是护龙河,往南是东水门,往北是新宋门。范大牙左右望望,心里暗自犯难,一辆寻常厢车,不论往南,还是往北,只要进了城,就再难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