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篇 秘阁案 第二章 守令图(第2/5页)

那人挤过人流,来到御街上,街道宽阔,人顿时少了许多。范大牙不敢再跟近,便躲在一个食摊旁望着。那人走向路旁一棵大柳树,那树下似乎有个人影。那人走到人影跟前,停住了脚,似乎在说话。隔得远,听不清。半晌,那人转身离开,进朱雀门去了。范大牙正要追,却见树下那黑影向他这边走了过来,是个年轻瘦书生。范大牙忙停住脚,这两人自然相识,与其暗地跟踪,不如先从书生这里探一探。

于是他顺了顺气,昂头迎了上去:“这位秀才,我是开封府公差,有些公事向你打问。”

“什么事?”那书生略有些惊慌。

“贵姓尊名?”

“牛慕。”

宁孔雀搭了只客船,准备去江南。

那晚,宁孔雀独自在十千脚店吃得昏醉,等醒来一瞧,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被,房间陈设尽都陌生。她吃了一惊,忙掀开被子,见自己衣裙都穿着,才稍放了些心。赶紧起身下床,穿好鞋子,开门出去一瞧,才知道自己是在十千脚店后院的客房。正巧一个仆妇过来,一问才知道,伙计见她吃醉,忙去告诉了店主周长清。周长清听了,不许男仆动手,另唤了两个使女,将宁孔雀小心扶到后院客房里安顿好。

宁孔雀既感激又后怕,忙去前面谢过周长清。周长清连声谦让,让管账的取出宁孔雀昨夜丢在桌上那锭银子,将酒钱算好,找还了剩余的。宁孔雀心里羞愧,见周长清眼露关切,越发难堪,收好银子,忙道个万福,匆匆离开了那里。

走到汴河边,见河上往来客船不断,宁孔雀心里想,人都说江南好,却从没去过。如今自己无家可恋、无处可去,不如就去江南,身上带的这些银钱,够到哪里算哪里。她去河岸边问了一圈,方知如今方腊正在江南造乱,没有哪只客船敢去。水路最远只到淮南楚州。她一听,想起楚州产一种孔雀布,年年上贡御前,自己从没见过,既然叫了这些年的“宁孔雀”,不如就去当地瞧瞧。一问船资,要五两银,将才在十千脚店刚好找还了一块五六两的,她便付给那船主,上了船。

她呆坐在小舱室里,倚在窗边,望着岸上嫩柳树一株株向后退却,心头一阵怅倦。那些柳树就如自己的青春年月一般,未及细看,更无人怜惜,便已这般一天天消逝,只剩凉风兀自在吹,吹得人虚飘飘、空茫茫,不知道人活一场,活出了些什么?

泪水不由得涌了出来,她不去擦拭,任由它流,自己已经许久没有这么任情任绪了。哭过之后,心里轻畅了许多。

她忽而想起临出嫁前一晚,和姐姐两个人坐在后院里望着月亮,乘凉说话。她极少怕什么,那天却真的怕起来。姐姐也觉察到了,将她搂在怀里,轻抚着她的肩膀柔声说:“我这样一个好妹子,再没眼没心的男子,见了,也只有爱怜的,哪个敢对她有一些儿不好?就算真有不好的,也会被我妹子这双柔起来似泉水、凶起来像剪刀一般的娇眼活活瞪死……”姐妹俩一起笑了起来,怕意也随之而散。这时回想起来,她又忍不住露出笑来,但旋即便被伤叹淹过。自己要强了这么些年,在婚姻上,却一丝气力都使不出,更莫说要强。直到最后,才要强了一回,却是要着强偷偷走开,连去哪里都不晓得。

孤寂随着黄昏雾霭漫将起来,她忽而极想念姐姐,世上唯一一个能慰抚她的人。这时,船泊向岸边,舱板上传来船主的声音:“各位客官,咱们今晚就在这应天府宿泊。”听到“应天府”三个字,她心里一动。姐夫姜璜便是在应天府病亡,姐姐接到信慌忙就赶了来,都未来及跟她商议。姐夫姜璜体魄一直康健,怎么会忽然得病身亡?由于一直未见姐姐,这里头的详情宁孔雀始终不知。这船要泊一夜,何不去问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