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篇 萝卜案 第十七章 露宿(第3/5页)

“他这样睡一夜,你就守一夜?”阿念忙问。

“嗯,他得天亮才能醒来。”

“我家小娘子莫说躺在大路上,自家的床,被褥若换新的,都先要浆洗几道,大太阳下晒三天,再拿花蒸香熏过,还得好几夜才睡得着。这往后若成了亲,两个人可怎么过?唉……至少也该把张姑爷挪到路边吧?怕车马过来踩到。这两位大哥,一起帮忙抬抬吧。”

胡小喜一路上都在偷瞧阿念,觉着她和常日见的那些女孩儿大不一样,生得甜糯,又爱笑,胆儿还格外大。他竟有几分动心,听到阿念求助,像着了魔怔,忙下了驴子,回头招呼跟在后面那个姓杨的。那人性子极冷淡,听见招呼,略迟疑了一下,才懒懒下了驴。两人一起走过去,犄角儿抱头,胡小喜和姓杨的各抬一只脚,将张用抬了起来。阿念忙扯过薄毡,铺到路边一块草地上。三人将张用抬到那里放平,犄角儿又拿过薄毯盖好。自始至终张用都睡得极沉,还轻吹着气哨儿,三五岁孩童一般。胡小喜心里不由得叫苦,自己大半夜不歇觉,平白跟着这么一个癫人做什么?

阿念却对犄角儿说:“我陪你一起守着。”

“晚间有露水,你要着病。”

“那你不也要着病?”

“我惯了的。”

“那我也惯一回。我还没在大路边、月亮底下过过夜呢。”

胡小喜见两人甜来蜜去,心里有些泛酸,心想:你们要成好事,我偏要搅。于是他高声说:“难得这么好的月夜,我也不回去了。杨哥你呢?”

那姓杨的又迟疑了一下,既有些诧异,又有些厌拒,但仍微点了点头。

胡小喜越发高兴:“男女有别,张相公身子两头正好各有一棵树,阿念姑娘就靠着细些的那棵睡,咱们三个靠着这棵粗的睡。男女既隔开了,又互相瞧得见,缓急有个照应。”说着,他便坐到了那棵粗柳树下,又朝那姓杨的招手,姓杨的仍迟疑了一下,才慢慢走过来,坐到了树背后。

“犄角儿你也来啊。”

“我得守着小相公。”

胡小喜见犄角儿耷拉着头,阿念噘起小嘴,都有些扫兴着恼,心里暗自偷乐。没想到阿念却又说:“张姑爷是我家姑爷,我也要守着。”说着就坐到了张用脚边,犄角儿则坐到了另一侧。

胡小喜计谋落空,不好再说什么,跑了这一天又实在困乏,便赌气不再看他们,靠着那树闭起眼,很快便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一阵怪声惊醒,睁眼一瞧,是张用。弯着腰,盯着他笑:“鼻泡小哥,起床,查案去!”

胡小喜睡得衣裤湿冷、全身酸痛,头上身上粘了许多泥土草棍,叫花子一般。再看其他人,全都已经起来,状貌和他都差不多。尤其阿念,头发蓬乱,半颊尘土,困睁着眼儿,像只草坡上滚晕的小呆羊一般。胡小喜猛地笑了起来,张用龇着牙嘿嘿了两声,随即正色,转身去骑驴。阿念看他笑,再望望犄角儿,也猛地笑起来。犄角儿正在收拾油布羊毡,望了一眼阿念,也嘿嘿笑了。那个姓杨的,则在一边满眼的厌,仔细拈身上的草、拍衣襟上的灰。胡小喜看见,越发笑得止不住,身子抽成了一团。阿念也笑得弯下腰,几乎背过气。

许久他们才终于笑罢,发觉张用早已走远,忙一起骑驴追了上去。张用今天像是变了个人,眼瞪着前方,舌头不住弹响,发痴了一般。

一行人一路都不作声,张用虽然痴痴怔怔,却似知道路一般,一直行在前头,到了一个岔路口,他拐向西,来到蔡河边,沿着河岸又向南行去。行了几里路,前头两岸出现一片房舍,胡小喜记得这里有家制卖肥皂团的工坊,那工坊后头河岸边有两个人坐在草坡上。张用行到那里,停住了驴子,探头朝河岸下面望。胡小喜忙赶上去,也往下看去,见草洼里似乎躺着个人,身上盖了片旧布,头部那里高高耸起一个尖儿。坐着的那两人忙站起身,其中一个瞅见胡小喜身上的皂隶公服,忙问:“你们是公人?”